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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回 明皇(第1页)

他二人方走,却从殿里又转出两个人来。

一人正是那肥头大耳、满面商贾之色的丰德上人,另一人则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身子周围更似有黑雾缭绕,让人看不清模样。

见那师徒二人走远,丰德上人冷笑道:“这老家伙,明明是自己想占便宜,每次却总让我去出头。”

那神秘人道:“出头便出头,谁不知只是个幌子?之前大家势均力敌,眼睁睁看着有便宜也不敢贸然出手;这次一下子死了两个,还是一丘之貉,又有谁还能忍得住?又有谁愿意平白无故地为他人做嫁衣裳?”

听了这话,丰德上人叹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不过此事连你也不知,倒也奇了!”

那神秘人道:“我不知的事多了,这有何奇怪?便是星图,也不能预知所有事,何况是我?”

丰德上人惋惜道:“不瞒你说,万仙殿中,其实我最看好的人便是你。角色超然,从来都置身于事外,不招灾、不惹祸,也没人会打你的主意。”

神秘人笑道:“我可不敢信你这奸商的话,到时将我发卖了,兴许我还替你数钱呢!之前你们八人两两相帮,我自可以得享逍遥;如今去了二人,你等便是三国鼎立之势,我依旧可以做我的闲云野鹤。不过你也知道,那边的事,着实麻烦得紧!没有十万火急之事,下次我便不来了。”

丰德上人郑重道:“别人都以为你不问世事,清闲得很,我却知你的难处;若需要相帮,且尽管开口,我丰德的家底虽无延吉老儿那般丰厚,些许世俗金银倒还拿得出手。”

那神秘人笑意更浓:“你瞧你,这便开始下钩了!也罢,若真有需要,我找你就是……再多问一句,你为那太真道人准备的大礼如今怎样了?”

丰德上人掐指一算,自信满满道:“你且放心,这一两日内定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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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太真观。

翠竹依依、微风和煦、红肥绿瘦、鸟语花香,看久了外面的银装素裹,再入得观中,无人不觉精神一爽。

为了这一番盛景,太真观从秋分起便生起了地龙。名贵的无烟银丝竹炭日以继夜地燃烧着,将房前院内都烘得暖暖的,又不带一丝烟气;几个月时间,上万贯银财耗费下来,便在这冬日的萧索与冷寂中,生生营造出一派春日的欣欣向荣来。

太真道人不喜烟气,这观中便没有寻常道观的香烟萦绕;只多了些隐隐的花香与甜甜的脂粉气,让人闻了心神愉悦,却又带着一丝对主人的期待。

李隆基大步走进观中。虽已是这里的常客,方入观时仍是眼前一亮。再嗅了嗅空气中那隐约飘散的醉人味道,竟不觉有些怦然心动。

见前方一个俏丽女冠正跪在那里恭候,朗声笑道:“起来吧!太真近来身子可好?”

那女冠倒也不拘谨,笑吟吟起身,顺手接过李隆基外系的银狐披风,一边引他入内,一边回道:“太真道人这些日子有些清减,每餐都食的不多;今日更是只吃了半块桂花糕、一小碗粳米粥,还一个劲儿地说‘多了’,让人看了心疼……待会儿陛下见了,可要好好劝她一劝……”

李隆基笑道:“冬日里人都愿呆在屋子里,动的少,吃的便少,也算正理;不过我看这观中气候宜人、景色秀丽,倒是个散步的好地方。平日里,你要多陪她在院里走动走动,省得她憋在屋子里,徒生烦闷……”

“是!”那女冠应道。

李隆基方想再说,忽然看到一个形容猥琐之人在太监的带领下从屋中出来。那人一望便知不是中土人士,身材瘦小枯干、满脸诚惶诚恐之色,两只眼睛倒是颇为有神,见一黄袍贵人远远过来,忙在地上跪了,全身拜伏下去。

那几个太监这才发现是明皇来了,赶忙也跟着跪了下去,口中念着“奴才叩见皇上”,心中却在暗骂:这南蛮子,见机倒快!跪人的本事竟比我等还要高上一筹,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李隆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走上前去,冷冷道:“他是谁?你们来干什么?”

那南蛮听得贵人说话,忙抬起头满脸讪笑地“哇啦哇啦”说了一堆,接着又拜伏在地,重重的磕头。旁边的太监见明皇有些发愣,忙道:“陛下,此人乃岭南化外野人,方才他说得见天颜,今生便是死也值得了。”

李隆基奇道:“既是化外野人,怎么送到这儿来了?”

那太监道:“陛下有所不知,高将军得知太真道人近日里愁颜不展、茶饭不思,焦虑在心;便委托身在余杭的本家冯氏找几件珍玩之物逗太真道人开心。那冯氏乃是余杭豪商,颇有通路,前些日子刚从岭南得了一只异鸟,名叫‘雪花娘’,乃是一只极聪颖的白鸟;听闻高将军有需,便将此鸟献与了太真道人,千里兼程送了过来,只盼太真道人以此能解愁闷、能得欢颜……这南蛮野人便是养鸟的行家,一路伺候着,生怕‘雪花娘’受不了北面的气候,得了病症。方才,他见了观中天地,惊得目瞪口呆,连说‘仙宫在世、神迹天成’,雪花娘在这里生活几与家乡无异,他再教了宫中之人喂养之法后,便可安返故乡了。”

李隆基闻言,脸上阴霾尽去,笑道:“力士果然贤臣,深知朕心!既然这人来我大唐,又有功于朕,便赐他锦十匹、钱十万,就在京中安家罢。平日里为宫中养鸟,俸禄与宫人同;若那雪花娘有恙,亦可随时找他。至于岭南那穷乡僻壤之地,便不用回去了。”

那太监亦是岭南人士,赶忙将话翻译给那土人听;土人听了,忙叩首谢恩不止。

李隆基摆摆手,略沉吟一下,又道:“力士那边,就先不赏了……至于余杭冯氏,若他献得的异鸟真能让太真开怀,便赐他个负责宫中杂物采买的流外官好了。”

众太监听得明皇安排,心中不免又嫉又恨。

高力士那边便不用说了,太监们久居宫中,自然明白不赏并不意味着无功,反而意味着功太高而不能赏;只要明皇将此事一直记在心里,他便得了最大的好处。

那献鸟的冯氏,想来是沾了高力士本家的光,虽只得了个流外官的差遣,却可以自此打出天家招牌。以后南北贩运,谁人敢阻?钱还不得赚到天上去?

反倒是这南蛮土人,在三人中最不受重视。表面上看似实打实落了不少财货,殊不知:京城居,大不易。他平白得了这一笔钱,早晚会被人惦记上;化外土人又不会理财,估计不出三五日,这十匹锦、十万钱便要大半进了别人的口袋。李隆基自不会管那些闲事,赏赐完毕,便兴冲冲地跟了那女冠去寻太真道人。那几个太监见明皇走远,忙起身拉着那兀自磕头不已的土人去了,一个个路上绞尽脑汁,心中都在盘算如何才能坑他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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