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威见着秦云馨母子的时候,并不觉得意外。
这孩子不是长孙的,长孙会将他们母子撵出来是早晚的事,秦云馨在长安城里也不认识什么人,五叔他们都已离开,她若离开了天策上将府,就只能来怀化将军府找他。
一见到张威,秦云馨就怒气冲冲地质问道:“张将军跟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那个男人是谁?”
“那个男人?”张威愣了愣,转念细想才明白秦云馨说得是谁,“你见过他了?”
“若不是那个男人,我们孤儿寡母的能来长安吗?”秦云馨气呼呼地坐下,“说好了只要我进到天策上将府里照他说的做就能成为长孙大哥的妻子,结果呢?现在怎么办?”
看着秦云馨这一副蛮横的模样,张威冷了脸:“既然是那个男人与秦姑娘有所约定,那秦姑娘就去问他,他的事情我并不清楚。”
“不清楚?”秦云馨狐疑地看着张威,“你们不是一伙的吗?我才被从天策上将府里赶出来,那个男人就将我带来了张将军这里,你说他的事情你不清楚?骗谁呢!”
张威的脸色又冷了两分。
那个该死的小子未免也太随心所欲了!之前就只跟他说有熟人要来,也不说是谁,后来秦云馨来了,那人也不说是要秦云馨做些什么,这会儿又没知会他就把秦云馨送来,他还想找到那人给他一个解释呢!
“既然秦姑娘无处可去,我可以留秦姑娘暂住,至于该怎么找到那个男人,秦姑娘自己想办法吧。”
招手叫来府中长史给秦云馨安排住处,张威就冷着脸离开了怀化将军府。
“张将军,张将军!”见张威就这么走了,秦云馨气得直跺脚。
她的确是喜欢长孙伯毅,只是当年遇见长孙伯毅时,长孙伯毅还只是个穷将军,领着一群得靠他们襄州百姓接济的兵,若跟了他,日子必是难过。而且长孙伯毅待她极为冷淡,故而她在长孙伯毅的身边转悠了一段时日后也就放弃了。只是长孙伯毅他们离开襄州之后,她遇人不淑,被男人骗了钱不说,还生下了一个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孩子。
养父养母并没有死,只是因为她生下了这个孩子,养父母就将她扫地出门,襄阳城内也没有人好心收留她,到最后她就只能带着孩子沿街乞讨,还要忍受他人的冷嘲热讽和下流的羞辱,日子过得十分难熬。
恰在此时,有人找到了她,跟她说曾经的那个穷将军打了胜仗,在长安城里做了大官,只要她将这个孩子赖在长孙伯毅身上,她就能成为将军夫人,过上好日子,她觉得可行,就跟着那人来到了长安。
可到了天策上将府之后,那个男人就只找过她一次,吩咐她多在人前走动,好叫人知道她是长孙伯毅的女人,到时候长孙伯毅辩解不得,必会娶她。
她照做了,可是现在呢?她被赶出了天策上将府,然后他们就谁都不管她了?开什么玩笑!长孙伯毅给了她钱又怎么样?钱总有花完的一天,得赖上会赚钱的长孙伯毅她才真的能过上好日子!
咬咬牙,秦云馨咽下这口气,随怀化将军府的长史去了客房,暂且在怀化将军府安顿下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那个男人教给她的方法管用,于是第二天开始,秦云馨每天都抱着孩子去天策上将府门前坐着,也不说要进,就只避开了会碰到长孙伯毅的时间,一脸幽怨地在门口坐着,且一日比一日狼狈,几日之后便已经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天策上将府的门人得了长孙伯毅的吩咐,再不敢跟秦云馨搭话,也不敢向黎绍禀报,上前撵人却又不好对一对孤儿寡母动粗,门人没办法,就只能当秦云馨是门前的石狮,不予理会。
五天之后,秦云馨得了一张字条,将字条上的内容记下,秦云馨就继续在天策上将府的门口坐着。
长安城的春天柳绿花红,常常都是风和日暖,各方才俊怀着满腔豪情来到长安之后,就日日在长安城内的各风雅之处集会,斗诗比对,高谈阔论,试图引人注意,也有一部分人将各自的政见书写成章,送进重臣府中,希望得到赏识。
天策上将府中自也收到了不少,可大多都是有关军制,只有极少数几篇是关乎国政民生的。这些文章自然都是被送到了黎绍手上,黎绍逐一看过之后,还真看到几个有意思的,想了想,便趁着长孙伯毅上朝的时候去了东市的香韵茶肆,那里是这些青年才俊的集会地点之一。
卫泽先行一步,去香韵茶肆里要了视角最好的雅间,点一壶云雾静候黎绍。
黎绍则乘着马车慢悠悠地来到香韵茶肆,将斗篷宽大的兜帽罩在头上遮住脸,这才下了车,低调走进茶肆,可混在茶肆里的各府门客一瞧见那件绣着鹿纹的月白色斗篷,便立刻知晓了来人身份。
待黎绍登上三楼走进雅间,卫泽就放下了用来替代窗扇的竹帘,遮挡住了那些来自外面的窥探视线。
站在竹帘后看着外面模糊的热闹景象,黎绍淡笑道:“这景致也有十年未见了。”
世宗在世时,长安城的茶肆里还常有文人墨客们的集会,可黎征登基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敢随意论政,对朝廷渐渐心灰意冷的有志之士也不再抱有期待,纷纷隐匿起来,或云游四海,或隐居山林,皆不问世事。郁郁十年,这会儿可算是一窝蜂地都出来了。
嘴上说得清高,可这世上又有几人六根清净不逐名利?一旦看到希望,他们还是盼着有朝一日能名利双收,不负寒窗数载。
卫泽站在黎绍身后,低声道:“启禀公子,公子属意的几个人今日都在这里。”
“那就看着吧。”黎绍转身,坐在了桌边,自斟一杯云雾细品,瞥一眼身旁的位置,突然有点儿后悔。
若是等伯毅下朝一起来就好了。
思及长孙伯毅这几日为了皇商的事情筋疲力竭,黎绍莞尔一笑,便将这一丝后悔抛诸脑后。
聚集在大堂里的青年们都急于展现自己的才华,因此是一刻也闲不住,一会儿有人斗诗,一会儿有人比画,再过一会儿就人分两拨,就某个问题争论个面红耳赤,倒是有语惊四座的人,可这样的人常常都有,黎绍并不觉得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