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寨、湘寨等鸦片部落在被攻击的同时,坤沙的老巢弯欣也被老、缅、泰三国数达万众的联军铁桶般地包围起来。剿灭散落在金三角的各个鸦片部落,只是“丛林”行动的部分,彻底歼灭毒王坤沙和他的部队才是该行动的核心。
毒王坤沙也不是吃素的,他早就知道了这狗屁“丛林”行动,在三天前,他就命令玛泰和田龙将今年“生产”的数吨海洛因运出弯欣老巢,自己纠集了近四千私人武装,在弯欣地区排兵布阵,准备在这儿迎头痛击政府那些只知受贿玩乐的老爷兵。看来,坤沙也犯了季忠轻敌的经验主义毛病。
不错,如果仅凭那前来包围的三国联军,还真有可能被以逸待劳的坤沙击溃。可问题不是这样的,这次“丛林”行动真正的幕后指挥是那位美军总参谋长的特别助理、五角大楼军情处的上校。这家伙跟威科斯上尉一样,也是越战老兵,不旦对金三角的热带丛林十分了解,而且老谋深算,他知道“丛林”行动瞒不过坤沙的耳目,所以“丛林”行动在开始实施的最后时刻,他才通知帮助训练三国部队的美军顾问,要他们在完成消灭各鸦片部落后,立即向坤沙老巢弯欣集结,形成重兵压境之势,以数倍的力量来铲除这颗最大的毒瘤。
这还不算,这位老奸巨猾的上校还藏有一着秘密绝杀,他为坤沙准备了十数架美军最先进的“黑鹰”武装直升机。
不知道弯欣的战事激烈到了何等程度,是后来莫虎的口述,才清楚弯欣那近十多平方公里的地盘,被枪弹、火炮,导弹、凝固汽油弹夷为一片焦土,那栋拜占庭式的蓝色宅邸亦被摧毁得无踪无影,别说暴露在地面上的人了,恐怕躲在土层下的蚂蚁也难逃厄运。如此想来,坤沙还有他忠心耿耿的心腹张书泉定然不在人世了。
莫虎参加了那场激战。
在参加围剿弯欣前,他就预感到这场战事的残酷,他是军人世家,深谙军队就是自己立身本钱的道理,他才没有那么傻气把所有的连队拉上去送死,借口外围堵截需要人手,就把自己最强战斗力的李小豹连队撇开出来。威科斯少校对李小豹及他的连队颇有好感,明知莫虎的私心竟也装聋作哑,任由莫虎支派。
且不说弯欣战事如何,应该庆幸的是,田龙在三天前离开了这块火炼地狱。
田龙荣升特别联队副官没两天,就奉坤沙之命,与玛泰押运了数吨海洛因,浩浩荡荡前往南海的暹逻湾。乖乖,数吨海洛英,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价值概念?其时,一公斤海洛因在南海暹逻湾的交易价为两万美金,一吨就是两千万美金,那么数吨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了。可以想见,这支特别联队在坤沙的心目中占有何等重要的分量;而田龙平地擢升为该联队副官,实在有点一步登天鲤鱼过龙门的意思。
特别联队共计六个分队四百八十号人。现在,玛泰与田龙带着一分队,押运着约二吨海洛因,在林间密道行进;其他分队也押运数量不等的海洛因,分别从掸帮、克耶帮属地越境泰国,在清迈汇合,汇合后再经一条秘密通道抵南海暹逻湾。
玛泰、田龙还有分队的几十号武装押运,牵着十多头骡马,乔装成贩卖小商品的马帮,在密林里钻了几天,朝萨尔温江边的贡钦镇进发。尽管玛泰、田龙他们改了头换了面,但谁见了都不会相信这是一支正经的马帮商队,因为每匹骡马驮的麻袋边,皆插有一把用布包裹着的一块不规则的长条玩意,有点武器常识的人一瞧就知道,是二指姆一动就要人命的那话儿。
一路上,玛泰大大咧咧的满不在乎,依旧是那副公子哥儿的朗当相。他骑匹又高又壮的黑马,摇头晃脑的哼着一首有些低俗淫秽的俚歌,很悠闲,很自得。走私毒品于玛泰是家常便饭,轻车熟路了,况且沿途的哨卡,缉毒警察,早已被重金贿赂收买,就算有个别没打点到的,也慑于坤沙无孔不入的势力和毒辣手段焉敢出头露面。因之,玛泰何惧之有?
田龙骑头温顺的牝马,呲牙咧嘴,哭丧着脸一颠一晃的跟着玛泰。今天早上,他的心情本来还不错,可不知道怎么的,在太阳升起的时候,身背似有什么人给他猛击一掌,跟着,耳边仿佛传来馨姑锥心刺骨的一声呼唤,田龙的情绪赓即莫名沮丧低落到了极点,过了许久,低落的情绪才慢慢恢复过来。
“天天钻山沟,屁股在马鞍子上磨不习惯吧。我告诉你没事,习惯了就好了”玛泰安慰田龙说,“田龙,你瞧,翻过前边那座山丘,就是贡钦镇。贡钦镇可是个好地方,热闹,有吃有喝还有女人……今晚我去弄几个妞来,咱哥俩玩个痛快——他妈的,钻了几天山沟,连个女人毛都没瞧见。”
翻过山丘真的就是贡钦镇。贡钦镇坐落在萨尔温江,是毗邻泰国的一座小镇。镇子虽小,但却是这儿两国通衢歇息落脚的必经之地。这里与其他镇子的格局大同小异,一条大路穿街而过,一边通往缅国内地,一头直抵萨尔温江边。玛泰他们就是准备在贡钦镇住一晚,明晨一早就渡江到泰国,然后,取道去清迈。
时辰是下午光景,镇上尚有小贩商贾在做买卖。石板街上,有挑着山鸡、狐狸叫卖的猎人,有附近来卖粮食的农家,有出自本镇匠人之手的竹器、篾具,亦有远道来贩百货的商人。货色齐备,琳琅满目。
当然,这里最多的还数买卖鸦片的贩子。这些贩子大多是小本经营,成交的鸦片数量极其有限。他们或拎竹篮,或背篾篓,里边可怜巴巴地藏着几砣用罂粟花瓣包裹起来的酱色鸦片烟球,探头探脑地从巷口冷丁冒出来兜售,而后又老鼠似的缩了回去。若老鼠小贩们知道,招摇过市的玛泰、田龙他们骡马队上驮的是成捆成袋的海洛因,不惊得他们的乌眼珠从眶骨里滚出来。
田龙自从偷渡以来,还是第一次到这熙攘的集市。他东瞧一会,西瞅一阵,正看得热闹,街边小巷兀突伸出个脑袋在窥探。田龙起初以为又是个老鼠小贩,可那小贩却与众不同的戴架雷朋太阳镜,镜片下似乎遮盖着一道刀疤。这人有些面熟,却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是谁,只得奇怪地将这事闷在心里,暗自揣测。
当晚,玛泰、田龙一干人榻宿在贡钦镇夜巢客栈。
夜巢客栈在贡钦镇算是奢华高档的客栈了。说夜巢客栈奢华高档倒不是它有什么星级房间,主要是因为夜巢客栈能给客商提供女人陪夜(取名夜巢大约也是有点让人往暧昧意思方面想吧),还有他这儿的厨子能烧一道产自萨尔温江的弓背鱼佳肴好菜。
夜巢客栈后面靠江边,窗下有一片蕉林,四周用木桩刺篱圈围,内里前后排列两栋条形木楼。楼分两层,楼上是客人卧室,楼下是喂牲口的厩房。前栋楼是普通客房,楼上一水通铺,多是小商小贩住宿;后栋楼则是单间隔室,僻静舒适,自然是供有钱人玩女人的温柔窝。
玛泰、田龙他们人多,包租了整个夜巢客栈。玛泰、田龙、分队的头儿还有小头目们住后面,其余的兄弟就只好委屈住前楼了。这一住下来,这伙乔装打扮的马帮就露出了放荡不羁的匪性,搂女人调笑,捏鼻子灌酒,啃鸡吃肉,大呼小叫,楞把夜巢客栈闹了个底朝天。好几天都在深山老林钻,跟野兽似的吃不好睡不好,到了这是该得轻松轻松,享受享受了。玛泰这家伙也好玩,非旦不管束制约,自己倒率先放纵起来,他手下这帮弟兄乐起来当然更加肆无忌惮了。
田龙没去与玛泰他们为伍,吃了饭就独自呆在一间房里睡觉。今天他心情极端不佳,加之屁股大腿根擦破了皮很不舒服,就早早躺床上休息。
睡许久却又不能入眠,索性翻身坐起抽烟。他懒得点亮,屋内黑灯瞎火的,唯有一星明灭的烟头在燃红。赶路时他什么也没想,现在静下来了,思绪倒如四月间洪水泛滥的澜沧江,湍急纷乱,一忽儿思念馨姑,一忽儿忆起故国亲人,一忽儿又想到豹子、熊三……乍地,白天在贡钦镇巷口瞧见的那戴太阳镜的男人又冒出在脑海。田龙不禁满腹狐疑,那人很面善,可在异国他乡又怎会有面善的熟人呢?这不活见鬼了!任他绞尽脑汁思了又想,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便干脆不想了,揿灭烟蒂,重新放下身子。
“不对——莫非是他!”田龙刚躺下,旋即又欠起身子,“难道是杀死玛泰原副官的那个刀疤脸,癞象的同伙?”一经回忆起森林里溪河畔那次凶杀,脑海中那戴太阳镜人的漠糊面目就清晰明朗起来。
“不好——今晚恐怕要出事!”田龙立刻意识到危险即在眉睫。
田龙当机立断,摸起身边的一支微型冲锋枪,拉开门,径直奔到玛泰的房间,也未敲门就直闯进去。玛泰左拥右抱着两个娇艳的女人,见田龙不声不吭进来,一点不生气,反而笑嘻嘻说:“兄弟,想通了,一个人呆屋里不好玩吧,要不挑一个——”可当他看见田龙手中拎着的冲锋枪,立刻刹住话头。
“你们出去!”田龙冲那两个女人说,然后从床角抓起玛泰的微型冲锋枪扔给他,“快起来,今晚要出事!”
“田龙,怎么了?”
玛泰话音甫落,夜巢客栈猝然响起几下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