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傅帮我在广东那边找了份司机的工作,我想去试试,可咱爹不肯。”张向民吭哧半天才开口解释。
张大队长磕着烟袋锅子,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跑广东去,家不要了?孩子也不要了?”
张向民挠头解释,“我师傅说我媳妇也可以找一份工作,那边厂子特别多,工资不低呢。比我们这边多很多。”
张向阳来了兴致,“工资能有多少?”
张向民憨厚的脸上全是笑容,“我当司机,正式工能有60一个月,我媳妇当个普通工人,一个月也能有40,比我在邮局挣得还多,而且我听说干得好,还能涨工资。”
张向阳还没开口说话,张大队长首先嗤笑起来,“听听,你咋这么会做梦呢?还一个月给你60块钱?你咋不上天了呢。那些都是私人开的厂子,都是剥削我们农民的资本家,给你一块钱恨不得让你干十块钱的活?怎么可能会比国家给的还要多?我看你那师傅也不是好东西,以前看他老实巴交,还以为他是好人,谁成想他这么不靠谱。”
张向阳越听越心塞,他开了厂子,他也成剥削农民的资本家了?
张向阳轻咳一声,从自己挎包里掏出一个存折摆到桌子上,打开最新的那一页,竖着摆到张大队长面前,“爹,您瞧好了,这是我和我媳妇存的钱,全是做生意赚的……”
他还没说完,张大队长就把存折挥开,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还有脸跟我说这事,你那是冒着生命危险去投机倒把的,跟你大哥现在的铁饭碗能比吗?”
张向阳撇了撇嘴,“什么铁饭碗?一个月也才三十多块钱,我在深圳开的那个厂子,普通工人也有四五十,我大哥还是司机,有驾驶执照的,拿六十都算少的了。”
张向民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弟,张大队长也把方向转到小儿子这边了,“你那厂子给工人来这么高的工资,你出的那些钱什么时候才能回本啊?”
刚刚还是奸商,现在又担心他亏本了?这是双标吧啊。张向阳笑着道,“今年只开了半年,转了两万多,我和马大顺分完后,我分了一万多。”
张大队长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他,似乎在看他是不是在说大话。
张母却是半点怀疑也没有,一拍大腿,咧嘴大笑,“哎呦,我们小三子就是能耐,居然成了万元户了。我们家居然成生产队的首富了。”
“好了!你个败家娘们,你嚷嚷什么!成了富农,你高兴什么,也不怕被人家举报!”张大队长腾地从凳子上跳起来,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狠狠地瞪了一眼张母。
张母不高兴地瘪嘴,很是不满。
张向阳忙站起来拉架,“爹,娘,你们别吵了,以后谁有钱谁能耐,不是看政治成份的时候了。我听说咱们生产对的那些坏分子都已经平反了,这就是信号。”
张大队长一屁股坐回凳子上,从兜里掏出一包火柴,划了一根重新点燃烟袋锅子。
他吸了很久,烟雾缭绕,丝丝缕缕从烟杆飘出去,张向阳不喜欢抽烟,乍然间闻到这么浓烈的味道,呛得他一个劲儿打喷嚏,眼睛也起了一层薄薄的雾。他眨了眨眼睛,把泪珠眨掉,轻轻伸手抹掉。
他的异样,张大队长也发觉了,他吐了一口烟雾,斜睨了他一眼,“看来上学之后,你也把烟给戒了。”
张向阳怔了怔,随即从善如流地说,“学校里不让学生抽烟,我不得不戒啊。”
张大队长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看向张向阳,“深圳真的这么好?”
“好着呢。要不是我那厂子买不起卡车,我都想让我大哥去帮忙呢。”张向阳猛点头。
“那你大嫂去你那厂子里没问题吧?”张大队长犹不死心。
张向民忙道,“爹,干啥非得要去三弟那厂子啊,他是在深圳,我是去汕头,不是一个地儿。不方便。”
张大队长瞪了他一眼,“我还不是为了你。你们去广东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语言又不通,虽然你弟那厂子,他也不常在,可有我们老家的人在啊,你们要是有啥事,也能让人家帮帮忙。你光看那钱了,你就不考虑别的?”
张向民被训得脸色涨红,好似下一秒就能生烟。
张大队长重重叹了口气,“你们都大了,也都当了父母,一心只想挣钱养家,却忘了自己的安全。我是你们的父亲,我不得提点你们嘛。一个个的翅膀都硬了,我说啥话都嫌烦,算了,我就随你们的意,什么都不管吧,你们把孩子撩在家里,去外面闯吧!”
张向民被训得已经无地自容了,他不善言辞,等张大队长说完,他才尴尬地挠头说,“爹,我听你的,让孩子他娘去三弟的厂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