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州这座古老的城市,对他来说,有很好的风景,有许多有趣的人或事,但一定也会有明处的刀枪,暗处的弩箭,他自己愿意冒些小危险,去经历这些,因为他对死亡从来就不陌生,但是他没有把握能够保护身边的人,如果他们有事,他永远不会安乐,与其这样,还不如老死不相往来。
苏楠定定凝望着那个背影,萧瑟,落寞,仿佛世上没有一个人能走进他的内心世界。
那种与世隔绝,让人揪心的痛,似无数的小针扎在心房,找不到伤口,却痛彻心扉。
这个年轻人到底经历过什么,能让他如此的沧桑,如此的倦怠?他就像一位独坐于历史的街肆茶馆中的老迈茶客,把岁月流逝,把世事变迁,把悲欢离合都尽收于眼底,阅尽了人生的几许浮沉。
她快走两步,跟上他的步伐,笑脸嫣然,轻声道:“在我心里,你永远是个好人。”
萧云轻笑不语,低头望着地上的两道忽长忽短的投影,默默走着。
离别,是不是就意味着伤感?
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当年丫头却留下一只纸条:那天,我们相视一笑,各奔西东。
难道自己对这个女人的感觉,与丫头的不一样?
他思考着,皱了皱眉,竟有一种落泪的冲动。
只是他没有发现,身边的她早已泪眼婆娑,却紧紧咬着娇唇,泪水没有一滴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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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小、昏暗、阴湿、毒虫横生的地下室,蜘蛛网乱挂,几只胆大的老鼠吱吱找着食物。
这还不算恐怖,最惊世骇俗的,这里竟然堆垒起数不胜数的棺材,阴司纸钱满地都是。
这个地下室很隐秘,就在老头和矮子的小店下面,一盏40瓦的灯泡是唯一的光明。
四周的墙壁长满了冰冷青苔,那些棺材就是紧贴着墙根一直垒到屋顶,重重叠叠。
陈皮那七个尸骨未寒的小弟就放在了其中的七副棺材里,是矮子亲自放进去的。
这是伛偻老头定的规矩,谁把人送走,谁就要把他的躯体安置好,也算积份阴德。
而在房间的正中央,灯光下,极为突兀地摆着三副不同寻常别具一格的上等柳木棺材。
里面没有尸体,没有寿衣,没有悼品,清徒四壁,空空如也。
凤凰就站在这三副棺材旁边,静静审视着棺材壁沿,与此时死寂幽深的环境融为一体。
老头蹲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仍抽着那根竹节烟斗,火红的烟丝忽明忽灭,然后吐出了一口足以遮人眼的浓烟,慢慢缭绕开来,灯光也有些迷蒙,使得整间屋子更像是《西游记》中那些妖魔鬼怪出没的地方。
那个矮子青年离得更远,在五米开外的楼梯台阶上并腿而坐,远远望着两人,憨笑着。
“多久了?”凤凰忽然柔声问了句,屋子小,回音飘荡,有点佛家古庙讲经的意思。
“二十四年了。”老头咂咂抽了一口,烟在水中过滤,响起一片悉悉索索的咕噜声。
“有这么久?”凤凰有些惊讶,回过头去,看着在烟雾中迷失的老头。
“少爷离开宁州那晚,我就在这里住下了,没想到这一住,就是二十四年。”老头枯瘦的两根手指轻微扣着竹筒,出人意料地露出了一个透彻领悟生命价值的微笑,语气淡然到就像仅仅过了二十四天。
凤凰眼神中带着绝无仅有的温柔,轻声道:“岁月如烟,一晃,多少风云化旧谈。”
老头孤零零蹲在那儿,又在不停咳嗽,让人生出一种担心,这样下去会不会把血咳出来,在这些阴森森的棺材环绕衬托下,干瘦的身子愈发伛偻老朽,似乎一只脚已经迈进了棺材中,轻声道:“我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你的到来。我的命,早在二十四年前就该绝了,既然老天怜悯,让我苟活到现在,我就会珍惜,我珍惜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少爷。说句实在话,我不想一个人走那条黄泉不归路,我会把所有想杀少爷的人,都带下去。”
凤凰浮起一个满意的笑容,轻轻说了两个字:“谢谢。”
“不用谢我,我只做我认为该做的事。古语有句话,‘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我这辈子奔波劳碌手足胼胝,是命,怨不得任何人,我只是少爷的一条狗,忠诚,是渗入我骨子里的天职。”老头脸上的皱纹是岁月流逝的最佳见证者,每抽一口烟,既虔诚又伤感,仿佛一辈子的荣辱坎坷都融在了其上,细眯起眼睛,想起那个年轻人,终于露出了一抹回光返照的微笑。
凤凰没有再说什么,这种历尽沧桑的老人,总会变得有些冥顽不灵,只要对他好就行。
她两根仿若玉石雕砌般的手指在棺木上跳跃游动着,像两只小精灵,忽然想起了什么,皱皱黛眉,轻声道:“据我所知,那晚,所有伪装成掩护少爷撤出宁州的队伍都离开了这里,你为什么会留在这?”
老头扯出一个不咸不淡的微笑,对她的多疑不屑一顾,轻声道:“出了点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