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洪箭还用手去拭眼角的“眼泪”。齐云一愣,“扑噗”一声笑起来,心里却苦涩难言。
她皱眉问:“他们真这样呀?那些支教的老师还不一个个被吓死?就像我似的。”
洪箭不屑到极点,“谁像你这么没见过世面?”
他又换上了一副表情,模仿着那些支教的学生,“那些学生也立即激动得热泪盈眶,哽咽着说:‘我们怎么会不来呢?这里需要我们奉献青春、抛洒热血,我们当然义不容辞!’”
“咦?他们倒对得上台词,排练过的啊?”
齐云想了又想,越想越沮丧:“我想,这就是传说中的‘摆拍’了吧。”
洪箭倨傲地点点头,“接下来的程序是领导敬酒,领导给支教的老师们一个一个支教挨个敬过去,大家都喝成了大红脸。不过人家领导毕竟是不含糊,虽然大半斤高度白酒下了肚,讲起话来还是那么有条有理。”
洪箭学着领导铿锵顿挫的声,每个字都加长了音,听过去总是比正常人说话慢上一拍:“哎呀,欢迎你们的到来啊,是你们,给了我们这个偏远的地方一个希望呀——你们支持我们的教育,我们努力支持你们的生活,今后如果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就跟吴主任联系,我们一定竭尽所能配合各位的工作——我们这里比不得你们生活的地方呀,条件不好,各位真是辛苦了——”
“够了,够了。”齐云烦恼地挥挥手,“那你呢?你还没说你在这场戏里演了哪个角色呢。”
“场记呗,”洪箭调侃,“我和其他一起去的其他各大媒体的记者,拍照的拍照,摄相的摄相。总之戏已开场,锣鼓都响了,无论如何得捧场、圆满唱完一出不是?”
“什么?就这样你也拍?还新中社的记者呢!”
齐云气鼓鼓的,把无名火都撒在了洪箭身上,几乎没指着洪箭的鼻子呵斥他。洪箭嘿嘿一乐,居然也不否认,
“那你以为呢?什么叫新闻领域的一线人员啊?就是听喝的呗。领导说什么就是什么。顶着这个头衔,少不得要拍些不是自己真正想拍的东西,替领导拍拍马屁吹吹牛……人哪,只要把必须做的事情都做好了,才能有机会做一点真心想做的事情。”
齐云抬起眼瞪他:“你怎么这么说?你说话不该这个风格啊!”
“那应该什么风格?”
齐云嘴里塞满羊肉串,声音含糊地说:
“你呀,做为新中社的本省首席、省纪委书记的公子,应该走到哪儿都高唱社会主义好,说新闻事业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永远走在历史的最前端!”
“嗬,听你说话,倒是挺适合做领导,用生命去谱写那些涂脂抹粉的历史!”洪箭抓起啤酒瓶来仰头喝了两口,用一种很明显的讽刺口吻说“只是可惜了,你空有这样的雄才伟略,却没胆子上领导的饭局,领导和你吃饭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你不感激涕零,反而推脱,是何道理?”
齐云为自己的事烦恼,顾不得计较他的冷嘲热讽,只顾闷闷不乐地趴在桌子上:
“阿箭哥,你说我要去的地方也会是那样的吗?”
这一声阿箭哥叫得洪箭有几分不忍,想起她再牙尖嘴利,也毕竟是小妹妹。她平时聪明、倔强、摆出万事不求人的谱,可是真遇到困难,一个浪头就把她打趴下了。
他没再讥诮她,只是诚实地说:
“别人我不敢说,但以你齐大小姐的身价,多半到了支教的地方,也会遇到这种接待规格。”
齐云简直郁闷到了极点。想自己辛辛苦苦计划、不惜每天冒着母亲絮叨的枪林弹雨,换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不禁**一声:“真是梦靥呀!”
转头问他:“阿箭哥,难道就没有一个地方,不说大话,就只为那些失学边缘的孩子们做实事的吗?”
洪箭说:“当然不是没有。咱们省有一个据说是由过去受过希望工程捐助的孩子们,毕业后自发组织的一个机构,机构的主要目标就是为贫困地区争取到图书捐赠,也包括支教工作和校舍帮建等。”
“真的?”齐云眼睛一亮:“他们在什么地方呀?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我也只是曾听同事说起过,那名同事曾经帮他们联系过某法国企业的一笔赞助。至于地址嘛,我也不是很清楚,”齐云提起这事,倒是点燃了洪箭工作的热情,“这样吧,我回去给同事发电邮问问,如果有可能,改日去考察看看适合不适合进行报道——到时你要不要同去?”
“当然去!那还用问?”齐云生怕洪箭不答应,站起来很狗腿地捶着他的肩膀,“还改什么日呀?要我说,择日不如撞日,你今晚回去就发电邮,明天咱们就行动!”
“你那么急干什么?”
洪箭话没说完整,就被齐云一系列摇晃着他的手的动作摇散,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我不给你捣乱,我就跟着看看——向毛主席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