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在《榆阳日报》上刊登了公开选拔副处级干部面试成绩。
周成林的面试成绩全市第二名,加上笔试,总成绩排名第一,也就是说他击败了所有对手当之无愧地成了副县长的唯一人选,就等着召开人代会通过了。
按照正常情况,只要是县委常委会研究通过并提名的人选在人代会上没有不通过,周成林虽然不是县委常委会研究提名的人选,但他是市委通过公开选拔竞聘选拔出来的候选人,因此,在县人代会上同样应该予以通过,只要人代会通过,周成林就是名副其实的副县长。
周成林的异军突起再次得势,引起了不少人地关注和恐慌,尤其那些曾经在周成林失势时候落井下石者怕周成林登上副县长的宝座后记恨他们,给他们小鞋穿,对他们打击报复,他们开始为自己当初目光狭隘没有善待周成林而悔恨不已。为了乞求周成林的谅解,为了消除和周成林之间隔阂,为了弥补当初的失误,他们开始变着法子讨好周成林,巴结周成林。
各种温情的祝福,暧昧的恭贺,假意的奉承,刻意的暗示,还有那赤裸裸的吹捧犹如雨后春笋一样铺天盖地接踵而至。
开始的时候,周成林还备受感动,为有那么多人关心他,呵护他而欣慰不已,但随着同一句露骨的表白多次在自己的耳边响起,随着众多本来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表白者队伍地壮大,周成林才发现一切都是假的,才明白那些人真正的目的和用意,那些人之所以恭维他,讨好他,巴结他无非是因为他即将坐上副县长的宝座,即将重新拥有权利,即将重新成为炙手可热手握大权的副县长。
明白了这个道理,周成林感到莫名的悲哀,为自己悲哀,更为这个社会悲哀,他真的没想到这个社会病态到如此的地步,他不明白这个社会上的人为什么那么势力,尤其是在官场上,官场上的人就像世界著名作家笔下的双面人,一面是笑意盎然,一面狰狞可怖,当你得势的时候,大家整天围在你的身边,奉你为知己,奉你为兄弟,奉你为恩师,奉你为人皇,推崇你,恭维你,迎合你,但你一旦失势,你在大家的眼中猪狗不如简直就是一堆臭狗屎,都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你,有的人甚至落井下石作践你。
由浏阳河乡党委书记到政协做副主席这一阵子,这种感悟尤为深切。
这一切都是权利在作祟,权力就是一根具有无穷魔力的魔术棒,就像一双在幕后操纵的黑手,他能把你变得什么都不是,让所有的人都蔑视你,践踏你,作践你,躲着你,它也能把变成独霸一方的土皇帝,让周围所有的人都敬仰你,推崇你,恭维你。
正是在这种思维的影响之下,许多人才会为追逐权利而放弃做人尊严,丢弃做人的品格,背弃做人的宗旨,为了权利不惜一切代价,甘愿做权利的奴婢,尤其那些在官场上驰骋的女人,为了权利甚至不惜献出最珍贵最纯洁的躯体,陪领导上床睡觉,为领导在床上流血淌汗。
看透了那些人的真实目的和丑恶嘴脸后,周成林痛心疾首,但是他很无奈,他明知一切都是虚假的,但他又不得不故作糊涂装出一副欣然接受的样子。
经过多年的官场历练,他已经掌握了官场潜规则,官场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人情场,人情面子不熟,没有人脉,没有后台,没有背景,没有过硬的关系,你想在官场上一展手脚,有番作为,无异于痴人说梦,无异于古人登天,无异于凡人登月。
他之所以转变,之所以对官场哲学了解如此的透彻,就是因为他在这方面吃过亏,而且吃过大亏,那还是他刚调到浏阳河乡做乡长的时候发生的事。
他刚从县委办公室调到浏阳河乡任乡长的第一天,就接到了数十个为他接风洗尘的帖子。大家的热情劲让他感动的差点找不到东西南北对天仰泣,说句实在话,他真的找不出来推辞的理由,也没有推辞的勇气,好在送他赴任的县委组织部部长宋景和部长为他解了围,说上任第一天应该由乡党委出面接风,他才得以解脱,找到了一条冠冕堂皇的谢绝的理由。
但是第二天,浏阳河乡各工作区书记村支部书记村长以及浏阳河乡有头有脸的人物的请柬就像雪花一样飘到了他的办公室里,请客的队伍足足有一个加强连,大有杀了夏明翰还有后来人的架势,大有你不答应我的宴请就是不给我面子的意思,碍于情面,他只好接受。
那阵子他在酒场上连续泡了一个月,直泡得我头痛欲裂,胃酸肚涨,可后面排队的人还是怨声载道,好像晚几天和他吃顿饭他们头上的乌纱就会不保一样。
说句实在话,他在县委办公室做秘书的时候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场面,所以,他最后实在是不厌其烦,拍着桌子骂秘书:“我是一辈子没喝过酒还是咋的,要你天天给我抱来个酒坛子。”就是因为那句话,他开罪了不少人,当然,他们还不敢把气撒到周成林的身上;是那些从上面各个角落打电话给他们做经纪的人,他们在背后说周成林不识抬举,尾巴翘得太高了,就连与他一向比较要好的宋景和和武国安也不止一次旁敲侧击语重心长的提醒他,到基层工作必须和群众达成一团。
什么叫打成一团?难道天天和他们吃喝玩乐就叫达成一团了吗?所以,对于宋景和与武国安两人的告诫,对于背后的那些风言风语,他置若罔闻,继续我行我素,不接受心存不轨者的吃请,不随波逐流,正是基于以上原因,他才在浏阳河乡开展不了工作,最终没能进入不了角色,又最终因为得罪闫丙章和闫丙章的主子吴俊才而遭到他们的陷害被拉下马,被充军发配到政协成一名有名无权,空有满腹经纶却无施展手脚之地的政协副主席,甚至一时不慎差点被被送进监狱蒙受牢狱之灾。
就是从那时起,他才充分认识酒场的威力,认识到人情面子的重要性,也是从那些事上,他总结出来了一条亘古未有的定律,在官场上混,人情面子不能忽视,酒场的威力绝对不能小视,在官场上,酒场有时候比开常委会还管用,人脉高于一切,尤其在基层,这条定律百试不爽,亘古不变。
基于如此,他虽然知道那些温情的祝福,暧昧的恭贺,假意的奉承,刻意的暗示,还有那些赤裸裸的吹捧都是假的,都是虚伪的俗不可耐的,但他还必须欣然接受。
从面试成绩下来的那天起,他几乎天天泡在形形色色的见面会恳谈会情况了解会上,说白了,所谓的见面会恳谈会的真谛就是酒宴,就是和大家聚在一起谈谈,说说,笑笑,与群众打成一团。
那一阵子,周成林几乎每天都是没完没了的酒宴,几乎每天都是深更半夜才醉醺醺的回到家中。
尤其让他没想到的是,就连与他一次竞争副县长而败北的“政敌”张俊仁也会不计前嫌化干戈为玉帛主动为他祝贺,而且是第一个为他祝贺的。
那天下午,他到县委办公室送一份材料,从组织部出来的时候意外的碰到了张俊仁,他知道张俊仁为竞选副县长的事一直对他耿耿于怀,心存不满,所以见到张俊仁后他颇感尴尬,就像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座珠穆朗玛峰一样,不知道该不该同张俊仁打招呼。
就在周成林踌躇不定的时候,张俊仁已经笑意盎然地迎了上来,一走到他的面前就无限虔诚地恭维他道:“周县长恭喜了。”
既然张俊仁向自己发出了温情的恭贺,他不能不接招,道:“谢谢,谢谢,同喜。”
张俊仁道:“周县长真是才华出众,竟然考了全市第一名,我张俊仁的确是自愧不如。”
周成林谦逊的笑了笑,道:“瞎猫碰着死老鼠,歪打正着吧。”
张俊仁道:“周县长真谦虚,人家想瞎猫碰着死老鼠都想不到,周县长连想都不用想就想到,这说明还是周县长的实力强。”
周成林再次笑了笑,同张俊仁又聊了几句就打算道别回去。
就在周成林准备同张俊仁道别的时候,张俊仁道:“周县长下班后去哪?”
周成林没有多想,随口说道:“下班后回家。”
张俊仁立马道:“既然周县长下班后没地方去,就让我安排个地方,找几个人为周县长地高升祝贺一下吧。”
还没等周成林来得及推辞,张俊仁就掏出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于老板吗?我是张俊仁,我今天要请一个重要的客人,麻烦你给我安排一处雅间。”
等对方答应后,张俊仁挂断了电话,再次冲周成林道:“周县长,地方我已经安排好了,就这样说定了,下班后我去接你,不见不散。”
周成林本能的想拒绝,但考虑人家已经把地方安排好了,他的确不好意思再推辞,再说不管怎样,自己登上副县长的宝座已经成为了既定的事实,应该算是赢家了,所以,没必要再和张俊仁闹不愉快。所以,他也就很爽快地答应了张俊仁的邀请。而且同样爽快地说了句感激的话:“谢谢你了张局长,你看,让你想着,我真荣幸。改天,我一定登门拜谢,感谢你多年以来对我的支持。”
虽然是客套的话,但周成林说得非常动情,好像自己的高升真的和张俊仁背后的支持和付出有关似的。
听到周成林这样说,张俊仁道:“周县长阿,您就别客套了,以后我们就是弟兄,改天去我家,我一定让你嫂子亲手做几个小菜,我们哥俩来个一醉方休。”
“好啊,我改天一定登门拜访,只要老哥不嫌弃。”
两个人在互相客气中分手道别。在道别的时候,张俊仁再次强调道:“下班后,我去接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