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故唐长安城的范围内到处是工地,不过能让韩冈亲自莅临的工地,应该是凤毛麟角了。
“可以揭开谜底了吧,这里到底是在建什么?”
富直柔在路上问了王祥,王祥卖关子,让富直柔去猜。富直柔猜了几次,王祥却不告诉他对错。
“现在还看不出来?”
“学校。”富直柔肯定的说。
占了大半的空地,规模庞大的独栋建筑,基本上就是学校没跑了。
王祥终于点头,“中学。由韩家捐资修建,隶属于兴学会。”
“兴学会?”富直柔的关注点立刻转移了,“相公捐资兴学,小弟早有耳闻,不过这兴学会是何时创立的,怎么一点消息都有?”
包括中学在内的学校体系,富直柔倒是知道。而且京西那里曾经有过一阵子仿效关西立学的风潮。但很快就没了声息——钱不够。
关西的学校自成一系,制度远比其他地方的私学要严谨。小儿六岁七岁开蒙,三年蒙学、三年小学,然后就是三年中学,然后通过考试才能进入横渠书院。据说随着想考入横渠书院的学子越来越多,而横渠书院内的课程也越来越难,中学之后还要增加一年预科。
只是想要进横渠书院,就要先上十年学。横渠书院中,又要选上十几门课程,拼凑几百学分才能毕业。毕业后,想要出仕,还得去考诸科和进士。听起来就磨人至极。
但这一套制度,朝野有识之士都赞许有加,只是因为要投入的成本过于高昂,天下间唯有关西和福建有足够的资金来推行,而福建一直以来都是科举大户,早有成型的学校制度,因而推广起来的,也只有关西。
十几年来,数以千计的学校在关西拔地而起,几乎每一村子都有一所蒙学,每一个乡都有一所小学,每一座县城都有一所中学,当京西还有人在报上说‘不可使知之’,关西这边已经在宣传要每一个可以上学的童子都能进入学校,甚至更进一步让女童能够进入蒙学,并开设女子学校了。
除了开设女子学校这件事值得商榷之外,关西在教育上的其他举措,富直柔都是举双手赞成,他一向最反感家里和京西的其他大族高门鼠目寸光,不舍得给教育出钱。开办学校的不少,可基本上都是族学,学生不是族人,就是亲戚。
眼睛只能看见鼻子底下几寸的地,富直柔当然不愿意与这些蠢货一同走上绝路。他破釜沉舟的来到关西,正是为了找一条能看得到前途的出路来。
“兴学会还只是在筹划中,等乐游中学建成,差不多就到成立时间了。”
对方的坦白,就让富直柔精神一振。
他再次确认了,韩冈派了女婿王祥来引路,的确有其用意,“兴学会是以兴学为宗旨吧,该如何加入其中?”
富直柔完全不掩饰自己的迫不及待。兴学会虽然还没成立,可听到这个词,富直柔立刻就想起了雍秦商会、自然学会、蹴鞠和赛马总会,有这些先例在,富直柔第一个念头就是我要加入。
“加入倒也不难,有间学校就行。不过,学校里面得按照兴学会的规矩来做。”
“什么规矩?”
“统一的教材,统一的教育理念,统一的教育规范,统一的学年设置、学科安排,统一的升学考核机制。”王祥熟练的说着拗口的辞藻,富直柔连蒙带猜明白了王祥的话中之意——加入学会的第一要义,就是要服人家的管。
这一点问题没有,要求很简单,如果仅仅是管理权的话,富直柔愿意全交给专业人士处理,最好能由韩冈掌总,他担心的只怕韩冈不想管。
然而见到韩冈的时候,富直柔却没敢分心去考虑兴学会的问题了。
上一次见面还是韩冈辞职,从京师返回关系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有两年了。
而韩冈的容貌,与两年前没有什么区别。
擅长养生的人就是有这个好处。四十多岁看上去还是三十许人的样子,年轻而充满精力。
这其实是挺重要的一件事,要是韩冈一直都病恹恹的,不知能打消掉是多少人投效他的想法。那位刚驾崩的皇帝,不正是自幼病弱,总是一副随时夭折的痨病鬼模样,没人敢投注在他身上。
工地中,蒸汽机正带动起打桩机,咚、咚、咚发出闷雷般的撞击声。
轰鸣的机器之前,韩冈指着被高高卷起的冲锤,“这里是乐游中学的主教学楼,四层高,十六间教室,总共要往地底打进十八根支撑桩,才能将楼给撑起来。”他似乎一点都不觉得打桩机的吵闹,“乐游原黄土堆积,遇水可能会沉降。校舍不能马虎,只能多花点时间了。”
富直柔不知道韩冈想说什么,思维莫名的有些呆滞,“成本肯定不低吧。”
“已经算便宜了。水泥、钢筋、砖石、黄沙,这些工业品只有在京兆府,才能找到底价。如果在京西,成本至少要翻番。”
“京西的工厂一直都办不好。”富直柔说完就开始后悔,自己是不是漏了一点心里的怨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