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徐夫人思忖,容娘生活安定下来,十一二岁年纪,虽媳妇张氏平日带着识几个字,略动些针线,然因心中怜惜,并不十分紧着她,如今镇日刁顽不成样子。于是跟媳妇张氏商议,每日午后由她带着做几个时辰的针线。
张氏提出,现在京都城里大户人家竟是流行给家中娘子请教习,教导些《女戒》之类书籍,懂礼仪,知妇德。不妨家中也请个教习,免得误了小娘子们将来亲事。至于厨艺,有她乳娘卫大娘,做得一手好菜,糕点上也很是了得,她又是个极忠心的,只恨容娘不学,倒不怕容娘学不会。徐夫人一听,大是赞许。于是吩咐管事安排下去。
这边容娘听到,很是闷闷不乐,有了教习,哪能如往日般自由快活。正烦恼时,守平过来。容娘心思一转,知道七哥奇软,便娇声求七哥带了出去游玩。
守平一愣:“娘不会答应的。”
容娘一嗔:“那就不让娘知道呗。”
玉娘自是雀跃,听了直拍手:“好啊好啊,我也要去。”
窗外却有人厉声问道:“何事不让娘知道?”
屋内三人都咋舌,齐声喊:“六哥。”
进来的正是徐守礼。虽只十六岁年纪,却形态昂然,已有一番气度。守平轮廓却圆润些,浓眉大眼,笑意盈盈。家中的丫头小子们都爱亲近守平,对守礼心藏敬畏。
容娘知道此事决计瞒不过守礼,只好低眉垂眼不再吭声。守礼见此,心中好笑,故意略过这个话题:“今日写字如何?拿来我瞧瞧。”
容娘撇撇嘴,从书案上取过数张纸递给六郎。守礼一看,不由叹气:“我要你临小楷,你写成草书!”
守平凑近一瞧,拊掌大笑:“草书也不像,是道士画的符吧!”
玉娘一听,急问:“七哥七哥,前日魏大娘去拜的张天师吗?”
守礼抿嘴不言,眼里却露出笑意来。守平笑得发抖:“是是。。。。。。”
原来厨房魏大娘家的小子也就是六郎的小厮成奎前几日犯病说胡话,魏大娘只当他冲撞了甚脏东西,去城东玉清观中请了道符烧与成奎吃了。这事却是阖府都知道的。
容娘一听大怒,夺过纸张,也不言语,撕了个稀烂。自去一旁椅上偏坐了,也不瞧这边。
守礼冷笑了几声:“也罢,这样的字若是让婆婆和娘见了,我都嫌丢人。再者,一个姑娘家,处事如此乖张,成和体统。你今日须得重新练过这字,我看过方能用饭。”
守平见守礼说的狠了,怕容娘难堪,忙打圆场:“六哥,你回来见过婆婆未曾,她刚还念叨着你呢,快去瞧瞧。”
守礼只冷冷的盯着容娘,看她动作。
容娘也不说话,只红了眼睛,赌气去书案摊了纸,打算临字。玉娘是个会看形势的,蹭过去研墨。
守平见这两人都是犟的,无法,只得近前指点容娘下笔:“…横画要平稳,下笔稍重,行笔向右略轻,慢来,收笔要略向右按…。”
“你急躁了不是,竖不垂直,则字不正,再来!”
……
堪堪近午时,方完成五张临帖。守礼只坐在窗前椅上,不急不缓的翻书。容娘手捧宣纸,缓缓挪至守礼身边,递给他。
守礼撇了她一眼,方接过,翻了翻,道:“也还罢了,往后每日练习,不得懈怠托辞。”
容娘低低应了声:“嗯。”
守礼看她那消沉模样,心早就软了。从袖中掏出一物,递与容娘。容娘见了,低咬嘴唇,捧过一看,却是一酱釉瓷老虎驼娃儿。那老虎颜色鲜艳威武,小娃童稚可爱,老虎腹下有个洞,能塞点小物事。她心中欢喜,转身寻玉娘:“玉娘,你看你看。”却不见玉娘答应。
守平笑了:“她如何能待这许久,早寻娘亲去了。”
守礼看容娘眼睛明亮,顾盼间水波荡漾,心中舒了口气。
午后小歇,两位小娘子闲来无事,便蹲在院中瓜地旁,拿跟棍子在给瓜苗松土。此地本是一片花草,因长势不好,夫人便欲铲了重栽。谁知容娘听到,硬是要了来种黄瓜。如今瓜苗转青,两位小娘子日日要来看个几回,嬉笑间,不免身上便粘些泥土,乌发松散。
有婆子看见,便呵斥两人婢女:“还不给小娘子端水洗脸,待会六郎回来,看见小娘子如此模样,等着挨骂吧!”
小环果儿听了便是一哆嗦,看看天色,也该是六郎七郎回来的时辰了。两人忙打了水来,将小娘子们好歹拉扯上来,收拾干净。
堪堪将容娘的双髻重新绾过,守平守礼便先后走了进来。春雨朝小环吐吐舌头,抢着端了水盆撤了。
玉娘见兄长归家,兴高采烈地迎上前去。
守礼早瞧见了,他拉起玉娘的小手,仔细瞧了瞧。
“手未洗尽,再去洗来!”
玉娘瞬时拉下脸,郁郁去了。
容娘很是忐忑,给两位兄长福了一福。金黄的夕照扫过容娘的后脑勺,映得初生的毛发毛绒绒的一层。才刚劳作过后的容娘,眼眸潮湿黑亮,皮肤白里透红。
守平朝容娘打了个手势,笑嘻嘻地道:“又看瓜苗,那几条地龙活活被你们折腾死了!”
容娘不露声色地将挽起的衣袖撸直,抿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