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芳只笑了一下,分别向几位长辈问了好,便随父母进去向包氏请安。
等她一路出来时,就听见大太太叽叽喳喳还在谈论着她:“我听说呀,什么议长太太、总长太太,如今未必知道四九城有我们这样的人家,却一定知道有位姓宋的银行小姐。这年月呀,都兴起太太俱乐部了。听我娘家的哥嫂们说起,无论是生意场还是官场,家长的观念都变了。认为家里要有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太太少奶奶,那可真是……”说到兴头上,正好瞧见宋玉芳出来了,赶紧上前一把拉住,“呦,这不是说着曹操,曹操就来了嘛。”
“大伯母!”宋玉芳大声唤她道,“听说您也开始煮咖啡喝了?”
大太太脸上的笑凝了一下,冷哼道:“呦,小玉你可别话里带着话。说我学你们新派人物的作风,思想却是老的,画虎不成反类犬是吧?”
宋玉芳笑着摇摇头,却并不开口否认。
这时,三太太也站出来打圆场,对宋玉芳解释道:“好啦,小玉不是那意思。当然啦小玉,你大伯母自然也不是那个意思了。你这样的人物,谈到婚姻,一定是要实行自由恋爱的。可是自由就有爱情吗,显然还是要有人牵线搭桥,有见面的机会,咱们再……”
敢情一年过去了,这点子心结却没放下,还是想把宋玉芳的婚事按照老规矩定下来。
虽然相比去年,宋玉芳越来越有信心掌握自己的人生了,但是那份不想在除夕与家人争执的犹豫,却还是没有改变。她红了脸,笑着推辞道:“我的心思都在工作上,实在没那工夫。朝出暮归的,也没时间交流。难道两个人对面一见,有眼缘就直接定下了吗?那不合适呀。还是过两年再说吧。”
三太太把头摇得好似拨浪鼓一般:“不对不对,你这就不懂了,职位越往上走,只会越来越没有时间与人相处。可女人的年纪越往上,就越该想想下一代的问题。你要一辈子的强,老了没人……”
“送终”二字还没说出来,宋玉芳的眼角便已经耷拉下来了。
大太太赶紧截住不吉利的话头,笑道:“总之呀,你婶娘的意思是,要强是可以的,但眼光得长远。在外头厮杀搏斗,终究不是女人的归宿。你现在还年轻不觉得,将来老了就知道了,谁都想要个家。你现在正当青春,能配上的人家总比人老珠黄时要好得多呀。况且,咱们家到底也认识些达官显贵……”
“我自个儿的女儿,自个儿还不清楚嘛,她也没说不要家。”一直没开口的宋太太,走到两位妯娌中间,翘着唇角,颇有几分得意之色,“你二位想啊,银行是什么门槛儿呀?扫地的都得识字儿呢。至于那些职员,什么大学生啦、留学生啦、博士生啦,小玉见的多着呢,哪儿就没机会了呢。她一个女儿家,不好跟两位长辈直说,毕竟你们也是好意。”
大太太看她这样地眉飞色舞,哪还有不明白的,连声追问下去:“这么说起来……有人选了?谁呀,本地人吗,家世怎样,合过八字没有?”
母亲这一打岔,宋玉芳也不知该感谢她,还是该觉得烦恼。一个问题敷衍过去了,却引来了更多人的注视。
宋太太仍旧一脸得色地卖着关子,嗓门也愈发抬高了:“不急,还年轻呢,再挑挑吧。”
三太太欣慰地笑了起来,又拿话来寻开心:“听听二嫂的话,没影儿的时候急得什么似的,这会儿却又拿架子了。”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呀,是挑花眼的意思呀。”大太太却有些拿腔拿调起来,一方面好奇地打量她母女的神色,想要寻出一些蛛丝马迹,一方面又不甘心起来,故意对三太太道,“不过,等你做丈母娘的时候,大概也是这样的吧。到时候,咱可得修修门槛啊。”
宋太太眼睛朝天横了一记,扭过身去往椅子上坐了,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宋玉芳懒得搭理,含着不由心的微笑,默然不语。
正好包氏由屋里过来,听见了几个儿媳说话。回过头,望着宋子铭,将脸色一沉:“你媳妇儿说得这样热闹,你知道是什么人吗?一瞧你那样儿,压根儿也不知道吧。我这身老骨头有一半儿是进土了,有一天安生日子,就过一天安生日子,干嘛还讨这个嫌呢,不就是怕小孩子家不懂事,好赖不分嘛。”
“我回去问问。”宋子铭答应着,面带愧色地拱了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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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担心路上治安不好,今年宋子铭一家四口并没有留在大木仓守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