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州,北城军营。
今年的夏天来得格外早,晨起的日头便猛烈得很,令人有些吃不消。
贺融与薛潭刚到校场外面,便听见里头遥遥传来呼喝之声,那是士兵们正在操练的动静。
回头看见安王到来,林淼正欲上前行礼,却被贺融摆手阻止,他顺势顿住脚步,继续回身指挥士兵进行搏斗。
被他点到名的两名士兵出列上前,赤膊上身,肌肉饱满,小麦色的肤色上淌着汗水,比起几个月前军营里连跑圈都很难撑过五圈的景象,现在的灵州府兵可算是脱胎换骨了。
但在贺融看来,要面对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突厥人,这样的变化也许还不够。
可是留给他们的时日太少了。
两名士兵很快摔打在一起,两人势均力敌,难分胜负,但都用尽全力,很快舍弃了章法而抱作一团扭打,你一拳我一拳,不因演练而有所留情。
贺融暗暗点头,不管实力如何,这股肯拼命的劲头是值得肯定的。这段时日也不知林淼怎么练的,竟真将士兵们的凶悍之气给练出了几分。
林淼适时喝止他们,让人将两名士兵带下去疗伤,又让各队将领带领士兵自由操练,便朝贺融走来。
贺融赞许道:“短短时日,能成这样的气候,难为你了。”
林淼抱拳道:“殿下谬赞了,卑职只恨一天没能掰出二十四个时辰来。”
贺融:“一张一弛,也不要绷得太紧了,这些人毕竟刚开始。”
林淼应了下来。
贺融让他不必再跟着自己,就与薛潭二人沿着校场边的小道,在树荫下漫步,一边视察士兵操练的成果。
林淼只当贺融心血来潮才会突然跑过来,但薛潭知道不是。
今天早上,他们刚刚收到来自长安的信件。
嘉祐帝拗不过太子几番请求,终于同意太子领兵前往云州。
贺融看到信件时勃然大怒,直接就拍案而起,斥责太子胡闹,薛潭从未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
“太子身边那么多人,难道就没人劝谏?”薛潭皱眉道。
这会儿,贺融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完全看不出他刚在都督府还为此事还发过一顿火。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道理人人都懂,太子想要功劳,稳固地位,但身边又无人可用,只能出此下策,估计也少不了旁人怂恿。”贺融冷冷道,“云州刚被攻破过,所有人都觉得突厥人不可能再去一回,去了也抢不到东西,太子也如此认为,领着十万禁军去云州遛一圈,也算是有了战功,还能趁机将这十万禁军捏在手中,一举两得。”
“可是……”薛潭仍觉得有些不妥,“万一突厥人当真再去打云州呢?”
贺融哂笑:“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也许太子殿下天赋异禀,头一回领兵也能运用自如吧。”
薛潭很少见到安王对一个人如此冷嘲热讽,何况还是当朝的太子殿下。
他并不认为太子天赋异禀,在薛潭看来,太子是诸皇子里最像嘉祐帝的,父子俩若生在太平盛世,当个守成之君也许没什么问题,但外患重重之时,太子轻信多疑,立场不坚的毛病就暴露无遗。
薛潭还在考虑太子的问题,贺融思绪飞转,话题已经从太子转到了自身。
“伏念的心思太难猜,我们现在谁都不知道他到底想下一盘什么样的棋,灵州也有可能是突厥人的目标,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薛潭点点头:“我明白。”
这番话才言犹在耳,当天下午,伏念可汗就派了使者过来,求见贺融。
贺融没有亲自接见,只让薛潭出面。
使者一问对方不是安王,还面露不满:“我们可汗诚意拳拳,没想到安王居然只派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出来,这是不将突厥放在眼里吗?”
薛潭哂笑,这突厥人还真看得起自己。
“我先前职务为礼部尚书,如今随安王殿下来此,平调为大将军,一个大将军接见突厥可汗的使者,怎么说也绰绰有余了吧,难不成你是伏念可汗的儿子?若是那样,我定然让我家殿下出来接见你的。”
突厥使者哑口无言,论口才,他自然不会是薛潭的对手。
“可汗说,中原天子几位皇子里,他唯独欣赏安王敢于以身犯险,亲赴前线,镇守边关的豪勇,这一点,倒与我们可汗倒颇有相通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