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嘉觉着为自己保驾护航的人实在是不少,譬如今天,郗法一进屋就问:“你当时与淑恭是怎么说的,竟能使她从此改过了?”
沈令嘉拽着身上半新不旧的桃红短袄与蛋青裙子,她的衣裙上还沾着些许食物的污渍,十分羞愧道:“皇爷先容妾去换身衣裳吧,这一身实在是不体面,怕污了皇爷的眼。”
郗法看她咬着嘴唇含羞带怯的神情,顿觉可爱:“去吧,不必大妆了,待会儿朕还在你这儿安置呢。”
沈令嘉脸上“腾”地烧起一片红云,同手同脚出去了。片刻回来,身上已换了件桃红洒金的褙子,底下是碧绿的挑线裙,因她年轻娇美,这么穿倒也不显得俗气,只是一味明媚而已。
郗法先含着笑欣赏了一会儿她头上金子打的芍药钗,问道:“你喜欢芍药?不曾见你戴过其余花朵。”
沈令嘉嫣然道:“我爱它富丽妩媚。”便坐到郗法身侧,将漆黑发髻上数朵金花展示给郗法看。
郗法笑道:“真俗气。”
沈令嘉不以为耻道:“富丽妩媚如何就俗气了?牡丹还富丽呢,桃花也妩媚,还不是人人都爱这两种花?”
郗法嘲笑道:“朕是说的你!花原本是花仙、花相,人却不看它高贵出尘处,只知道爱它美艳妖娆处,如何不俗气了?”
沈令嘉随手一挽鬓边碎发,从郗法怀里爬起来道:“妾不美艳吗?妾不妖娆吗?爱花如爱本身罢了,理所当然的事,怎么能叫俗气呢?”
郗法大笑:“你长成了吗?”便将两只眼往沈令嘉身上上下打量道:“黄毛丫头,也在这里卖弄风情!”
沈令嘉只觉郗法的眼神刀子一样将她身上衣服都刮得尽了,大窘道:“不闹了!每一回妾都说不过皇爷!”
郗法又往炕头上无数腰枕靠垫里倚得深了些,招手笑道:“过来吧,小东西。”便爱怜地抚摩着她的头顶:“瞧着聪明,怎么傻乎乎的。”
沈令嘉也含着笑倚在郗法怀里不说话,两只手圈着郗法的腰身,将面颊埋在郗法胸膛上。
空气中淡而甜蜜的香气缠绵不尽,香炉中冉冉升起盘旋的烟雾来。
二人相依着,谁也不说话。一时,郗法才问道:“你主子娘娘说你将淑恭那丫头也给调。教好了?”
沈令嘉莞尔道:“哪里就是妾的功劳了呢?分明是主子娘娘与贵妃娘娘日夜说公主以礼,这方将公主温柔懂礼的本性引发出来了。”
郗法一笑:“朕往日只觉着二娘年幼聪慧,她身子又不好,难免娇惯她些,如今倒要你们来替朕收拾这个烂摊子了。”
沈令嘉不禁微笑,心想郗法果然脾气温柔仁厚,便是寻常人家里的当家男人,也没有犯了错之后肯和妻妾认错的,他却为麻烦了后宫妃嫔而抱歉,实在是算得上是很讲理了。
沈令嘉道:“要按说,也并不是皇爷惯坏的二公主呢。”便将淑恭公主乳母勾结宫人贪图公主赏赐一案说了经过,又怕郗法嫌臧皇后手段太狠,补充道:“臧娘娘说淑恭公主年纪太小,要为公主积德,就只是将主犯打了板子撵出去,那几户人家不令做‘抬轿女户’,令转为民了。”
郗法初听时还有些生气,及听得臧皇后将涉案众人都了结清楚了方点头道:“朕竟不曾听她说过,”又自算了算时间道:“那一会子正是秋粮没入库的时候,想来她是怕惹得朕心烦才没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