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法过来当然不是为了闲事,事实上,沈令嘉因为秘处生了孩子之后毕竟不如生子之前那么动人,承宠的时候已经没有原先那么频繁了,更多的还是与郗法并肩而坐,聊一聊孩子或者宫务。
一时郗法进了门,沈令嘉与殷氏都行礼道:“皇爷万福金安。”施阿措今日身体强了一些,已经去上阳宫看望久病不起的班虎儿了。
郗法笑道:“令嘉起来罢,淑人也起来。”
后宫妃妾封赏家人的规则很简单,就是看妃妾本身,有孩子的到了五品以上的就有的封,没孩子的得等到四品,有的不得宠的等到三品才被皇帝想起来。沈令嘉的父亲这些年也已经封了正三品的嘉议大夫,挂着个虚衔,白领一份只能说是饿不死的俸禄在家养老。
沈令嘉便与殷氏都起来了,殷氏这些年见过了好几回皇帝,胆气也壮了些,便起来坐了侧位,留着皇帝与沈令嘉坐上头。
郗法却笑道:“沈郎好否?”
殷氏受宠若惊,替儿子答了:“好着哩,他如今又重回去翰林院做翰林了,人家也不大说他的坏话了哩。”
郗法叹道:“我固知沈郎无辜,却不得不令他暂受了几日委屈,实在心中有愧。”
殷氏哪里承望皇帝老爷这么记挂着沈令仪?便感动地答道:“他是替皇爷干活的,自然一心一意只想着皇爷,这原是应当应分的。”
郗法很欣赏这种说法,便格外关心道:“朕记得昭容有一弟,如今好有二十岁了罢?考了功名没有呢?”
殷氏道:“才得了一个秀才,明年叫他下场去考个举人试试——这孩子不大比得上他大哥,恐怕得过几科才能中哩。”
郗法宽慰道:“父子三进士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不过是知道上进也就成了。”
众人又闲聊几句,殷氏就到了该走的时候,等她退下了,沈令嘉方转过头去问道:“皇爷怎么不当不正地这个点儿过来?您看把我娘吓得。”
郗法笑道:“朕看淑人行事也还有法度,哪里就到了吓坏了的份上了?”
沈令嘉也笑了,又回身斟了一杯香露兑的水,自己喝了,道:“您到底有什么事儿,要说就赶紧说了罢,再过两个时辰下钥匙,怕赶不及办事哩。”
郗法沉吟了数息,方慢慢地道:“朕一贯说你们家是个知道上进的士人之家,又有一片忠爱之心,却不知道你们家原来连妇人都这么恭敬,倒令我放心了。”他转过头去微笑着看着沈令嘉道:“朕欲封你为妃,你待如何?”
沈令嘉惊了,坐在原处眨巴着眼睛呆了半晌,方道:“宫里有以功劳进位的,有以年资进位的,以爱进位的却不好放在明面上说出来的……”
郗法道:“不是为了这个,是我要用你哥哥哩。”
沈令嘉松了口气,看来是她自作多情了,旋即又提心吊胆道:“皇爷欲怎样用妾的哥哥?”竟值得给她一个妃位?那得是多危险的事儿!
郗法道:“你哥哥是承平七年的进士,十年的时候做了翰林院的从七品检讨,后来十一年的时候修史书有功进了正七品编修,十二年又有功进了从六品的史官修撰,后来一直在积攒功劳,想转进侍读学士,是不是?”
沈令嘉谨慎道:“妾后宫妇人,哪里知道这些个官场上的事呢?”
郗法却道:“若按平时,他得等着九年秩满才得转进,可是朕这里等不及了。”他转眼盯着沈令嘉道:“朕欲改立六皇子为太子。”
沈令嘉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皇爷不可!”
她急急道:“太子已长,且无失德之处,如何倒要废了他?六皇子再是聪颖老成,他也不过才刚刚进学,六周岁的孩儿,能当得了什么事!”
郗法道:“太子又能当得了什么事?他今年已经十六岁了,仍旧心慈手软,朕在前朝与臧家不合,他倒只知道在后头一味忍让,这也是太子该有的模样?”他不悦道:“他太软弱了!”
沈令嘉简直想骂街,你年轻的时候也不强硬啊,还不是孟太后死了之后才慢慢变成现在这幅心狠手辣的样子的?有脸说别人!
她定了定神,劝道:“皇爷才在前朝大动干戈,这就要废太子,未免太动荡了。况且自来只听说过立嫡立长的,没听说过嫡长还在就要立庶幼的,吕贵妃一贯是个知道礼法的人,她也未必肯答应立阿珍做太子呢。”六月里六皇子最终定名为“郗珍”。
郗法倒是还听她几句劝,口里道:“这个倒是说得很对,朕再想想罢。”心里却道:“阿珍年纪太小了,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子少母壮,我总得叫吕氏给我陪葬才成,要料理了吕氏跟她的家人也不容易,还是等等罢。”
眼见得郗法走了,沈令嘉再也忍不住了,叫道:“百合,去太医院请陈院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