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很轻很轻的骂了他几句。
他觉悟很高的点点头,“抱歉,请将上一句换成陈述句。”高个警员趁机快步进来,将胳膊下夹着一沓资料与两只冰袋递给西泽。
他转头,看了他一眼。
那人吓一大跳,仓皇逃开,将门合拢。
房里再度安静。
一只冰袋隔着桌子推过来,淮真没接。
放在桌上那张肿胀充血的手紧了紧,又松开。
“讲讲陈丁香。”他开口了。
“她是我同学。你来学校那一次,她发现我认识警察,便来药铺告诉我她过得很不好,想回到中国去。我并不认为这对她更好,便拒绝了她的请求。她偷盗了店铺药材……”
淮真反复复述这件事。但她没提陈丁香自认偷渡经历。
西泽盯着自己,她以为他认真在听,但随后,她发现实际上他也许并不关心事实本身,仅仅只是盯着自己脸颊而已。
于是淮真住口了。
“你什么都没承认,对吗。”他接着问。
“我什么都没做。”
“嗯。那就很好。”
他握着钢笔,一刻不停在一沓厚厚资料上填空。淮真低头,发觉他反复重复的动作是签名。
龙飞凤舞CeasarHerbertvonMuhlenberg,写到最后,潦草的只剩下一长串波浪线。
纸页上方写着,保释单。
写完无数个波浪线,他捏着那一沓纸页起身开门,向外面询问了一句什么。
来人答了句什么,他立刻回头说,“来。”
淮真迟疑了一下。
“医生来了。你需要处理一下伤口。”顿了顿,他声音轻缓了一些,“你半张脸肿得像猪头一样。”
说完这些话,他脚步很急的出去了,像是故意似的,根本不留给淮真反应时间。
淮真脑子里一片茫然。放空两秒钟,起身出去。
白人医生已经等在铺就橙黄色空旷大厅。一见她出来,指指一只椅子,叫她自己推过来。
淮真半张脸肿起来,一只眼睛火辣辣的,不是特别能看清东西。待她视线寻到那只椅子,一名不知蛰伏在哪里的警员突然一下跳出来,将那只椅子抬到医生身旁,又一溜烟跑了。
她坐下来。那医生戴上手套,碰了碰她的脸颊,仔细看了看,说,没事。过两天消肿就好了。
给伤口消毒的时间里,她一只听那名白人医生喋喋不休的抱怨,说真是荒唐。虽然这是白人警局,但是给黄人治病大可以去给东华医馆打电话,或者至少提前告知。她这辈子可从没有给黄人看过病。
虽然不满,她仍尽职尽责为淮真做完消肿工作。
那数十分钟里,她远远听见过几次洪凉生讲英文的声音。是英式发音,但并不十分地道,带着一点伦敦唐人街味。她猜想,这可能是他是个坏学生的缘故,即便去了伦敦,也无时不刻去唐人街鬼混,所以混出这种发音。
他始终用那种很轻松的语气刁难着这群傻大壮的市警察。“我爹地病了,病的快死了。他牙都掉光了,用的是镶金的假牙。他不在家里。你们别妄想叫他来做我的保释人了,没人会保释我,因为我就是个没什么用的地痞无赖。烂命一条,杀一个不亏,杀两个满赚不赔。你们要找他?我建议你们去鸦片烟馆里找找,他说不定就在那里。对,就是用他的金假牙吸着大烟,有三名以上的裸|女正坐在他身上给他做马杀鸡。我建议你们去找他试试,说不定他会免费邀请你们加入。”
从那声音里,她感觉到他身体状况暂时还不错。也许挨过一些拳头,但那些拳头比起淮真挨的,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市警察也许暂时还拿他没什么办法,因为很多人都有行贿把柄在洪爷手里。但是这事事关联邦警察,非同小可,他们不肯善罢甘休,又拿这条背后受贿链没什么办法。所以他们想要洪爷出面,至少给双方一个满意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