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融一人一马,在官道上疾驰。
官道两旁,杂草丛生,山水渺渺,往常棱角分明的山势,竟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令人无法看个清楚。
贺融没有余暇旁顾,他的眼睛直直望向前方,风尘迎面而来,卷起袍袖衣角,也带起一抹焦躁不安的颜色。
远远的,长安赫然入目,城池巍峨,城墙高耸,坚固不可摧。
往常这个时候,城门处早已喧嚣热闹,士兵检查过往行人车辆,百姓们挑着担赶着车马排成长队,城楼上士兵巡视,秩序井然。
这是天下帝都的风范,也是自古长安的气派。
但,没有人。
城门空荡荡,城楼空荡荡,甚至穿过城门,从朱雀大街直入宫城的一路上,他也没有看见半个人。
是突厥人已经破城而入,将一座城都屠戮殆尽了?
即使早有预料,贺融的心却仍旧一点点往下沉,沉到无底深渊,再也看不见窥不见半点光芒。
偌大城市,竟只有他座下的沓沓马蹄声在回响。
自己,还是来迟了?
贺融不管不顾,依旧纵着马往前疾奔,他甚至无法将注意力分给旁边街道四散**的蔬果,分给门户洞开,一片狼藉的百姓家。
宫城内,血污遍地,犹未干涸,所有猩红汇聚在一起,竟蜿蜒成一条细细的溪流,一直流到贺融脚下。
贺融下马低头,循着血迹一路朝前走,穿过一道道宫门,来到他所熟悉的紫宸殿前。
白玉台阶上,背对着他,伫立一人。
贺融心头一跳,嘴巴已快于大脑反应喊出声:“父亲!”
一面喊,一面迈着并不利索的腿往上走。
他没有带竹杖来,对常人而言不算什么的台阶,他竟走得磕磕碰碰,还不小心摔了一跤,手掌蹭出一片鲜红。
贺融依旧爬上了台阶,走向熟悉的身影。
“父亲!”
那人终于听见了,慢慢转过身来。
胸口插着一把长剑,血正从伤口汩汩流出,伤痕满脸,神情狰狞,双目死死盯住他,憾恨无限。
贺融这才发现,自己从进宫城时看见的那些血,竟都是来自眼前这人身上。
对方的脸既像父亲,又像大哥,还有几分二哥的影子,几张面孔重叠在一起,令贺融受到的冲击感更强。
“为什么不来救?”
他听见父亲如此质问。
“三郎,你想等我们死了,前头无人,好谋朝篡位?”
他听见大哥如此质问。
“三郎,你见死不救,这等凉薄之人,不配帝位,你将众叛亲离,不单是父亲,我,五郎,还有你身边的那些人,他们都不会原谅你,不会效忠你。”
对方朝贺融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居然伸手将自己心口的长剑一寸一寸,慢慢拔出。
“帝位于你而言,不过镜花水月,痴心妄想!”
贺融只觉自己浑身上下,被一盆冰水当头浇灌,霎时冷意侵入骨髓脏腑,冷得他心口闷痛。
然后,他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