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还有一点,那就是……”
抬眼看着面前的这两名年青军官。他又补充了一句。
“记住你们的承诺,但凡是你们无法做到的事情,就不要去强迫士兵。作为军官,就必须要以身作则,知道为什么要弄你们这些学生军官吗?”
一声反问,却让两人一哑。
“就是因为咱们该死的要以身作则,要起到率先垂范的作用,要当士兵的表率,所以,军官的阵亡比例非常大,甚至超过士兵,所以。现在你们赶紧写遗书吧,老天爷才知道,你们能不能活过明天。有人说什么,士兵是炮灰,可在远征军,军官才是炮灰明白吗?”
对于长官的话。刘明春保持沉默,他和赵培仁都很震惊,对这里的一切都极为震惊,他们没有想到这里的一切都和他们所了解到的截然不同。泥泞,害虫,迷宫般的战壕,每个枪台上所潜伏的危机,防御工程上的每个弱点,呼啸而过的每颗子弹,这里的一切都让他们在感觉震惊的同时,亦明白他们直得来到了前线。
“这是你们的地盘。”
在前线的战壕里,李世清向刘明春和赵培仁介绍他们的防炮洞,防炮洞的面积大约有七八平方米,这里战士们新近挖掘出的战线,在过去的几天间,他们像是疯子一样不断的挖掘着战壕,以便阻止德国人疯狂的进攻。
“你们得在那该死的顶上再加点土。它可挡不住直接飞过来的炮弹,目前不行。还有,食物得挂起来。如果放在地上,老鼠兄会把它干光,这可是违反条例的。在这地方,尸体归他们,食物归我们。明白了吗?”
对这两个菜鸟吩咐几句后,李世清说完就走了,只留下两个年轻人单独呆在他们的新家里。赵培仁看着刘明春。刘明春看着赵培仁。
赵培仁的脸上浮出一丝微笑,
“好啦,兄弟,我们来了。”
看着眼前的一切,刘明春点头,
“对,我们来了,我们终于到了法国,到这来打仗了。”
他们坐在床上,用手抚摸着粗糙的木墙,感觉着头顶上泥土的重量。他们想起李世清说过的话:直接命中的炮弹会让他俩玩完。他们回想着之前的去年他们在商校的那个暑假,想起那个暑欢乐,虽说现在已经到了暑假,可是他们想要回到那种生活的不可能。
可空气里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正面的东西。新家的惊人现实让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地感觉到彼此间的关联。他们已经来到了前线,离想要置他们于死地的敌军只有几十米之遥,他们的任务是要杀死面前的德国人,置德国人于必死之地。
感受着这里的一切,两人坐在自己的床上,凝视着对方,然后,没有任何原因地,开始放声大笑。
“好了。咱们终于到法国了,这一回,咱们可要打出一个名堂来”
“就是,别让他们老是对咱们扯鼻瞪眼的”
这似乎像是一种誓言。从两人的口中道了出来。
几个星期后,赵培仁和刘明春已经不再是新手了。他们知道怎么保护手下,怎么侵扰敌军,怎么在危机四伏的无人地带进行巡逻。他们经历了老鼠、不适、炮轰、枪战,还有那携夕相处的兄弟们的伤亡,对于他们来说,战场正像很多人所说的那样。从来没有小说家笔下的罗曼蒂克,有的只是死亡与鲜血。
也正是在他们刚刚接受了战争,并适应了战争的时候,调令下达了,他们需要将防线移交给法国人,他们被调到索姆河,一个更需要他们地方……远征军主力正在那里同德国人撕杀而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场更为残酷的战斗。
赵培仁撩开挂在防炮洞门口的麻袋。人体的臭味以及燃烧的木头味迎面扑来,随后而至的是不那么冲人的煤油味和烟草味。半数的人都已经满脸漆黑。另一半人要么正挤在惟一的一面镜子前面,要么就是让同伴们帮他们收拾。其中有一个人则在那里静静的写着信,也许是给他的媳妇或者家人写着信。至于另一个人则满嘴脏话,他在嘴里不断的诅咒着德国人、法国人、反正,只要不是中国人,都是他所诅咒的。
在赵培仁的注视下,防炮洞他们迅速恢复秩序。赵培仁点了一下人数。总共八个人。
“下士,你数着是几个人?”
“八个,长官。”
“最后那个人在哪儿?”
“最后一个人,长官?李世清少校说就八个——”
“二等兵赖利头呢?他在哪儿?”
赵培仁的话让防炮洞里内沉默了片刻,赖利头那小子,今天下午。刚刚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