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罐子听了,就愁眉苦脸地瞅着我。不说愿意,也不说不愿意。我知道,其实他已经看出来了,我是铁了心的不会带他这个累赘走,最后的结局,他也只有去福利厂这一条路。这要是别的残疾人,一听有地方呆,有工作干,还有钱,别提多高兴了。但大罐子不一样啊。没错,他原本是一个勤快的人,但后来染上了吃喝嫖赌,早他们的不愿干正经活计了。我这样做,在他看来,就是把他往火坑里送。
我就警告他:“你别以为,你嫌三丢四的,人家福利厂也不是慈善机构,兴许还不要你呢。我先去给你打听打听。”大罐子最终上了我的车。我花了一上午的时间,终于给他找了一家螺丝厂。拧螺丝的活儿只需动动手,不要动脚动腿的,挺适合大罐子干的。老板也同意了。我走的时候,如释重负啊。大罐子新换了衣服,新剃了头,也洗了个澡,瞅着和以前真不一样了。他坐在一辆老板给他的电三轮上,看着我要走了,还有点儿依依不舍的。“刘射,大兄弟,以后要常来看我啊……”
“你不是有我手机号吗?先安顿下来,好好上班,有钱了,再去看看腿,兴许你那腿能治好……”
离开这家福利厂,我就继续在如镇转弯,看了几处花苗种植地,我最终选了成批量的茶花和铁树。茶花和铁树这两种花苗,不管农村人,还是城市人,都喜欢。农村人盖房子,一旦建了新居,就喜欢在大门口摆上两棵枝繁叶茂的大铁树。铁树在农村人看来,象征着吉祥、如意。至于茶花嘛,就因为它好养活,一年之中,会开上三次,也不用咋浇水,夏天晒不死,冬天冻不死,开的花儿又好看。茶花和铁树比较实用。
我预付了款子,三天之后,这些花苗都会按时送到金光镇八爪村。我只想找点赶回去,免得时间长了,王霞又会啰哩啰嗦的。说实话,我真觉得她变了,变得和任何一个庸俗不堪的农村妇女一样一样的,略有不同的是,就是她还爱学习,爱看书。中午我肚子饿得直叫唤,但我还是赶紧开车开回去了。等回到八爪村,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了。一进去,我就下意识地叫了一声:“霞妹儿?”
没人答应我。我就奇了怪了。一会儿的工夫,刘芸芸从屋子里出来了,她刚洗了头发,长头发湿漉漉的。我就问她,王霞呢?你们吃了饭没?
“吃过了。王霞做的面条疙瘩汤,挺好吃的。”
“那,王霞人呢?”
“她说去镇上买衣服了,不,除了衣服,还有换季的床单啊被子什么的,反正她说要买很多东西,说到晚上黄昏头上才回来呢。她还叫我和她一起去,但我有事情啊。”
“哦。你有啥事情?”我顺道在井口边洗了一把脸。
刘芸芸就走到我跟前,看着我笑嘻嘻的:“刘射,你怎么忘了呢?我不是让你当我的模特的吗?”
她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是啊。你……要现在就画?”
她就点点头:“反正就今天吧。我想画几幅表现农村男人风貌的肖像画。我觉得你最合适了。早上吧,我也在村子里转悠了一圈,他们不认识我,都盯着我,一个一个猥琐不堪。刘射,只有你,看着精气神还行,人又帅气。”
我听了,就笑了笑:“别夸我了,我也就一普通的男人。”我又提醒刘芸芸,没事儿,少一个人去村子里转悠。我担心她去村后头的江边,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虽然我不是八爪村人,但我还是希望刘芸芸在离开村子的时候,心里想的,脑子留下的,都是关于八爪村好的印象。
我是一个爽快人,既然她要拿我当模特,那么就赶紧地画吧。反正王霞天黑前才回来。“你想咋画?”是站着,还是坐着,我得问好了。
“等一会儿,刘射,你吃饭了没?王霞说,你要没吃的话,赶紧去厨房,她为你留了一碗臊子面。”
我一怔。我心里还在怨气王霞呢,抛开她的小心眼儿,王霞对我那是没话儿说呀。刹那之间,我又感动了。我就对刘芸芸笑笑:“是啊,我没吃呢,担心你王霞姐不高兴,一溜儿往回赶啊。”
“那你赶紧去吃啊。我不急的。”刘芸芸告诉我,说在作画之前,有许多东西都要准备好。等我吃完了,她也准备就绪了。
我就去厨房,一看,果然,王霞特意留了一碗油汪汪的面条,用罩子罩着。这碗面条,我吃得极香。吃完了,我打了饱嗝,看着空地上,刘芸芸啥都没准备,就觉得奇怪:“芸芸,你的画架呢?”
她就对着我笑:“都在屋子里呢!”
这我就不解了。她……要在屋子里画画?
“外面也一样啊。”我说外面吧,畅快,敞亮,光线又好,这在屋子里吧,还得开灯呢。
她就笑得嘿嘿的。“刘射,实话告诉你吧,你这模特,得脱衣服,我要画的是人体。你得在我面前脱光了,但现在毕竟是大白天呀,万一有人找你,那多不好意思?所以,你必须进屋子,这样,你自在,我也自在。”
我听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刘芸芸要画的,可不就是裸体画吗?不行不行。这个裸体模特儿我不当。我一口拒绝。“刘芸芸,你还是找别人吧。”
她就不高兴了,说我迂腐,说我封建,说都啥年代了,我还忌讳这个干啥?“刘射,这是艺术。在解放前,民国时代,学校就兴画裸体,画人体了。男女老少都可以大大方方地脱光了,坐在学生的面前,学生想咋画就咋画……”刘芸芸一口气说了很多,但是我不接受啊。反正,我就是死脑筋,榆木疙瘩。刘芸芸就赌气:“刘射,你要不画,那我去找别的男人。我看,只要我一开口,这八爪村,肯定有男人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