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沅钰和赵沅琪正待上轿,听见齐品修在后边喊道:“二位妹妹且慢。”
赵沅钰回过头去,问道:“表哥还有什么事情?”
齐品修拿出两个小盒子跑到赵沅钰面前道:“每年端午河对岸的街市上都会有手巧的百姓雕出龙舟来卖,我想着你们应该会喜欢,便叫人过去买了两个,留着回家把玩也好。”
赵沅钰接过盒子,又将其中一个送给赵沅琪,笑着对齐品修说道:“表哥真是个细心人,我们就喜欢这些精巧的小玩意,那就却之不恭啦。”
回府的路上,赵沅琪兴致颇高,从盒子里拿出木雕的龙舟反复把玩,又对赵沅钰叽里呱啦地说道:“姐姐不知道,我最后瞧致远和弘毅争夺的时候,心就跟着那鼓点怦怦跳,几乎都要从肚子里跳出来,弘毅胜的真是好险。不过今日可真是热闹,我往日在府里,从未见过如此多的人,也从未见过这些高大漂亮的船,如今还见到伯爵夫人和候夫人,这一日过得倒比我之前都生活都要有趣些。大姐姐以后可不可以多带我出来几次,我保证会乖乖的,不会丢了你的面子。”
赵沅钰完全无法想象面前这个一脸无辜又眼巴巴的赵沅琪,与推她下水又拉老夫人摔台阶的是同一个人。可她又觉得一个六岁的孩子,也不至于能完全掩藏自己内心的阴暗,又装天真装的如此自然,难道恶毒与天真真的会同在吗?还是如荀子说的,人之初,性本恶,后天的教化能够将人扭转过来?赵沅钰一时陷入了逻辑的怪圈无法自拔,并没有回复赵沅琪的话。
赵沅琪见赵沅钰不理她,不禁气馁,一时车厢里又陷入了平静。
马车晃晃悠悠的回到赵府,姐妹俩除去互相对对方的不满,这一天到底过得还算愉快。赵沅琪这一日内突然懂事了许多,先是跟随赵沅钰去赵老太太处请安,方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赵老太太此时坐在临窗的大炕上,背靠着一个大引枕,翻看小几上的账本。赵沅钰端过一盏清茶来,顺势坐在了炕的另一面,对老太太说道:“祖母猜我今日出去瞧见了谁?”
“莫不是北昌候一家来伯府瞧媳妇了?”赵沅钰被打趣的脸一红,嗔道:“祖母真是,好不正经。”复又正色道:“侯夫人对我大约是不满意的,给了我和琪儿一样的见面礼。”
老太太正翻阅账簿的手顿了一下,又道:“北昌候夫人的眼界倒是高,我幼时也生于权贵,如今我瞧你不论是言谈举止还是内里学识,倒都不输给那些高门贵女,她看不上的,无非是你父亲的官位罢了。倒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是只看眼前的主。”赵沅钰疑惑道:“祖母此话怎讲?”老太太道:“此时在京中也算不得秘密,可惜咱们家也是待你母亲过身才知道,你母亲幼时与北昌候青梅竹马,家中早有结百年好的默契,只是老北昌候早逝,北昌候是个急性子,为了快速撑起门庭便弃了你母亲另娶安阳伯之女,他也靠着安阳伯以弱冠之龄便进了兵部当事。你这桩亲事,也是你母亲临终前,求了北昌候,方才定下的。”
“其实这之后也没有几年,你外祖家便靠着镇国公府慢慢被起复,如今也是手握实权的勋贵,倒是安阳伯府,没有前几年的风光了。北昌候见诚毅伯府起来了,又想重修旧好,只是旧怨已成,若要破镜重圆,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之前咱们家门第不高,北昌候府到底又侯爵,你日后嫁过去也是好姻缘,但如今你外祖家愿意提携你爹,你爹是探花郎,出身好,前程是不止于此的。他们家一贯是鼠目寸光的,竟琢磨不透这其中的道理。”
赵沅钰听完竟有些欣喜,她不论是从外祖母还是从祖母处,都听到了对这门亲事的不看好,如今北昌候夫人荣氏也摆明了不那么喜欢她,那这门亲事,最后也不无退掉的可能。
“祖母简直神机妙算,就算没见过北昌候一家也能把他们的心思猜的清清楚楚。其实孙女也不喜欢李世子,我二表哥常说,那李世子也不过八岁年纪,在武将之家正是要好好打磨的时候,他却出入都要带上好几个小丫鬟,这个管擦汗,那个管沏茶的,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老太太笑了笑道:“你如今还小,日后你大了便知,男人三妻四妾也并不少见,便是咱们家,你祖父,你曾祖父,都只得一妻一子,从未纳妾,旁人便都以为咱们家门风清正,可到你父亲这里,却又糊涂起来,我都管不住。”赵沅钰想到家里这团烂账,一个刘姨娘便搅得天翻地覆,家宅不宁,便又烦躁起来,不想再提这些事,因又问道:“家务不是都交给太太了,怎么祖母这么晚还在看账本?”老太太道:“还不是为了你父亲的事。你外祖家出人脉为你父亲谋事,打点上下还需咱们自己来,我这几日要盘一盘咱们家的庄田铺子,看看有多少等流动的银子。”赵沅钰问道:“父亲身在吏部,不是近水楼台?还需打点很多吗?”老太太道:“你父亲身为吏部给事中,本就是监察吏部的,可想究他错的人也不少,若要想打点,那边上上下下全封住口,都是一条船上的,才互相没话说,这么一来,最少也要十万两银子。”赵沅钰吓得瞪大双眼,十万两是个什么概念,她每月月例二两,老太太私下补贴她五十两,她便觉得自己是个有钱人,如今老夫人一下说出十万两,实在是将她吓得不轻。
“祖母,咱们家可有这么些银两吗?”老太太似在笑赵沅钰的大惊小怪,道:“咱们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只是三代单传,没有银钱外流,也攒下了不小的家业,不然你以为单以你父亲的俸禄,咱们家能撑起这么些个排场?我这几日看了看,咱们家能调动的银子也有二十万两,如今拿去打点,倒也不算伤筋动骨。”
赵沅钰疑惑道:“江南的官位,真的如此值钱?能让咱们家下这么大本钱。”
老太太放下账本,又靠在迎枕上,抬头望向房梁道:“江南啊,一向是官员们最理想的镀金之地,就算不去升迁,能在江南终老也是极好的。当年你祖父官至户部侍郎,说江南官场每年给户部的冰炭孝敬,几乎比西北和西南两边加起来的还要多,可见江南豪富。咱们家如今也是要赌一赌,等瞧着吏部最后能给你父亲派个什么官职吧,到时便知道咱们家的钱花的值不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