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冷冷乜她,“步军抓人,抓了就抓了。受冤枉的,查明了自然放他回来;身上不干不净的,保不定牢底坐穿,就这么回事儿。”见她拽着不放,抬高了嗓门儿道,“你阻碍衙门办差,瞧你是个女流不和你计较。撒手,再不撒手连你一块儿带走!”
他们这里撕扯,沙桐带来了一帮侍卫,挥手道:“堵住门儿,蚂蚁也不许给我放走半只!我倒要瞧瞧,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拿人拿到醇亲王府头上来了!”
两边对垒上了,那个为首的官员到这会儿才说话,压着腰刀上下打量沙桐,“这不是十二爷跟前副总管吗?怎么着,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沙桐当然认得出,这位是九门提督楼伯啸,从一品的衔儿,掌京城守卫、稽查、巡夜、禁令、保甲、缉捕等要职。他一出现,就注定是场打不赢的战争。沙桐能做的,无非悄悄让人上畅春园给十二爷报信,自己拖得一阵是一阵罢了。可眼下十二爷在太上皇跟前尽孝,要说上话只怕不易。庄亲王选在这时候出手,果真是绝佳的好时机。
他吸口气,故作惊讶地哟了声,“这不是楼制台吗!”紧走上前打了个千儿,“大年下的您还忙呐,奴才给您道新禧了!”
楼提督看他一眼,也不废话,直截了当道:“本官办案,闲杂人等不得干涉,否则以同罪论处。副总管跟了十二爷这么些年,连这个规矩都不懂?”
沙桐心里骂他迂腐,脸上却扮出笑模样来,连声说不敢,“奴才奉命替福晋看家护院,楼制台这大晚上的闯门拿人,奴才总要问明情由,回头好向我们爷回话儿。”
楼提督看了那对兄妹一眼,“这位是十二福晋?”
沙桐忙道是,“已经呈报进宫,只等宫里下旨了……您瞧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您家公子爷和我们主子交好,两家有来往的,等楼侍卫尚了公主,关系又进一层。这大节下,您把我们福晋的亲哥哥带走,奴才怕不好交代。奴才没有阻挠您办案的意思,就是求您通融,等明儿我们爷打畅春园回来了,领着舅爷送到您衙门。我们爷的人品您还信不过吗,您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就是了。”
楼提督不为所动,“我是奉了命的,人今儿一定要带走,提督衙门不留人犯,交由刑部处置。等十二爷回府,你替我传个话,本官职责所在,得罪王爷之处,我改日再登门赔罪。”
眼看着谈判无果,副将摆手叫把人押走,定宜却万万不能放手。她曾经经历过这样的痛苦,爹和哥哥被带走就再也没回来。十几年前的噩梦重演,对她来说简直比死还痛苦。她害怕得浑身打颤,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和汝俭同生共死。
汝俭也无奈,没有想到他们漏夜赶来,打乱了他全部的计划。定宜这样他心里很难过,却要装出从容的样子来,只说:“不要紧的,我随他们去。既然早晚要挑明,择日不如撞日,正好替我下了狠心了。”
人家合家团圆,她却要经受又一次的骨肉分离,实在叫她难以承受。她仓皇四顾,火把映照下的脸一个个寒冷如泥胎,她不知道该依靠谁。沙桐似乎也束手无策了,苦着一张脸看着她。她愈发扽紧了汝俭,厉声道:“我不和我三哥分开,你们要拿连我一块儿拿。”
楼提督感到棘手,虽说还没有大婚,这位毕竟是醇亲王的心头爱,冒犯了终归不大好。人犯无论如何要带走,这么耽搁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回身对沙桐道:“副总管别干看着了,我的兵都是大老粗,没的一个不小心伤了姑娘。既然是十二爷未来的福晋,还是顾全些体尊脸面为好。”
话到了这份上,终不免强行带人了。沙桐只得好言宽慰:“福晋别急,身子要紧,万事等十二爷回来再作打算。”
她不言语,死死拉着汝俭的袍子不松手,结果那副将抽刀把袍角割断了,她一个趔趄险些栽倒,还好有沙桐搀着。等回身再想去拽,汝俭已经被那些兵卒带出去了。
天上雪密密猛猛飘下来,她追出去,眼睁睁看着汝俭被押解却无能为力。横街上有人放烟花,咚地一声纵上半空,五光十色照亮天幕,然后满城的炮仗和挂鞭仿佛受了感染,震天的动静响彻四方,把她的哭喊淹没在了声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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