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秦王政,看到秦王政身边堆积如山的文卷,再看到秦王政那张疲倦而消瘦的脸庞,鬓角上的丝丝白发,宝鼎心里暗自酸楚。做君王太累了,尤其做这个大变迁时代的君王更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秦王政有大智慧,他给中土选择的路是正确的,但因为与时代流相逆,他的独立特行最终给中土带来了一场灾难,他的理想最终也随同咸阳的滔天大火一起化为灰烬。
如果秦王政的命运没有改变的话,他在这个世界上还是十三年的生命。十三年,弹指一挥间,秦王政不可能实现他的理想,更不可能带着中土走向真正的和平和统一,但他始终在不懈努力,始终在呕心沥血地奋斗着。
宝鼎仿佛看到一个孤独而坚强的身影奔bō在中土大地上,他在短暂的十二年时间里几乎走遍了中土,他试图用自己的力量镇制所有危及到中土安危的“妖孽”,但他失败了,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无法与整个时代无敌,而他偏偏举起长剑,一个人浴血奋战,最终倒在了这片土地上。
宝鼎的眼睛渐渐湿润,他放下手中的文卷,扭头望向昏黄的铜灯,强自压抑着情绪的bō动。
秦王政注意到宝鼎眼中的泪uā,心绪蓦然轻颤,一股淡淡的温馨悄然弥漫了他的全身。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误,这位兄弟即便不忠诚于自己,但他绝对忠诚于大秦,忠诚于老嬴家,有这一点就足够了,足以做为大秦鼎柱承担起守护大秦之责。
书房内很安静,柔和的灯光,温暖的火盆,流淌在兄弟间的亲情,ji织在一起,让浮躁而忧郁的心灵变得异常的恬淡而轻松。
“西北局势动不安,必需想一个一劳永逸之策来彻底解决北虏之患。”
宝鼎轻声说道。
秦王政把手中的朱笔放下,做出洗耳恭听之态。
“匈奴人以持续攻击河西来迫使我们把北疆防守重心转移到西北一线,继而给他们突破代北赢得机会。”宝鼎继续说道,“我打算将计就计,在时机合适的时候,派兵北上河西,与大月氏联手给匈奴人以重创,然后取河南,占云中,把北疆防线推到yīn山以北,确保我中土的安全。”
“何为合适时机?”秦王政问道。
“当大月氏与匈奴人打得两败俱伤,河西岌岌可危之际,就是击杀匈奴人的最佳机会。”
秦王政沉yin少许,问道,“先拿河西,还是先拿河南?”
“先拿河西的难度太大。”宝鼎说道,“大月氏不仅仅拥有河西,还有西域二十六藩属。即便我们劳师远征拿下河西,但进不了西域。进不了西域,大月氏和匈奴人议和,那么我们在西北战场上就面临两线作战的窘境,最终可能大败而走,一无所获。”
“你的意思是,我们只有和大月氏结盟,才能击败匈奴人,攻占河南和云中?”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在我大秦国力没有高速发展,没有达到一个崭新的高度之前,我大秦即便攻占了河南和云中,也无法守住。”宝鼎叹道,“北疆防线太漫长了,大漠也太大了,而匈奴人统一大漠后也即将迎来一个高速发展期。未来南北战争的胜负,取决于双方谁能抓住高速发展的机遇,在战争中牢牢占据优势。”
秦王政想了很久,说道,“从目前形势来看,匈奴人恐怕要抢在我们前面抓住大漠统一后的高速发展时机。”
“所以我们要击败匈奴人。”宝鼎说道,“只有击败匈奴人,把匈奴人赶到yīn山以北,给匈奴人以重创,延缓匈奴人的发展速度,我们才能赢得发展的时间,赢得南北战争中的优势。”
“假如河西屡遭重击,大月氏岌岌可危,那么你若想实现自己的策略,首先就要把直道修筑完成,其次就是我大秦要迅速稳定下来,以便集中全部国力进行南北战争。”秦王政微微摇头,“你告诉寡人,这中间最少需要多少年?”
宝鼎略略想了一下说道,“五到十年内,我们必需完成这一策略,否则河西必定失守,大月氏必定败逃西域,我北疆局势尤其是西北疆局势必将陷入极度被动。”
秦王政沉默良久,问道,“以大月氏和西域二十六国之力,抵御不了匈奴人的攻击?”
宝鼎皱眉思索。
这个问题他反复考虑过,北疆统率部也多次推衍,最终的答案还是否定的。
历史上大月氏曾在这一时期击败过匈奴人,迫使匈奴大单于头曼把自己的儿子冒顿送到河西做人质。几年后冒顿逃出了河西,誓雪此耻,在其晚年终于击败大月氏,占据河西,并杀进了西域,而此后大汉帝国的京畿就始终处在匈奴人的威胁之下。匈奴人一次次地入侵陇西和北地,兵锋直指关中,这也是汉武帝不顾一切阻力发动北伐的重要原因。
大月氏是否靠自己的力量击败了匈奴人?
大秦这段历史记载不全,尤其大秦和北虏诸族的来往更是语焉不详。从大秦北疆的防御来说,大秦和大月氏的结盟显然对北疆防御有利无害,做为秦王政和中枢在进行统一战争的时候不可能不考虑北疆防御,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历史上大秦和大月氏肯定结盟共御匈奴,大月氏在河西击败匈奴人和大秦攻占河南、云中之地在时间段上非常接近,由此可以推测出这两大战役之间肯定有某种必然联系,或者就是两国联手作战取得的战果。
宝鼎摇摇头,把自己的分析和北疆统率部的推衍做了一番详细解释,总之一句话,仅靠大月氏一家之力,无法抵御匈奴人的攻击,而要彻底击败匈奴人,扭转北疆局势,就必须联手河西大月氏共御匈奴。
“实际上,你只给了寡人五年时间。”秦王政自嘲地笑笑,“五年后,大秦能稳定下来?你这是bi着寡人妥协啊。”
“妥协是一种策略。”宝鼎说道,“在失去的同时,肯定也有收获。”宝鼎的脸è渐渐冷峻,“该动手的时候,一定要动手,绝不手软。”
秦王政望着宝鼎,眼神凌厉,似乎想看透宝鼎的内心,想知道他这句话的真假。
“何时动手?”
“吞灭楚国后,就可以动手了。”
“如果局势大lun呢?”
“早lun不如迟lun。”宝鼎断然说道,“再说,当真有人愿意lun吗?统一大业崩溃了,对谁也没有好处,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所以只要我们妥协,只要我们坚持,那么该离开的人就一定不敢留下来。”
秦王政思索着,犹豫着,良久后问道,“扶苏何时回京最为妥当?”
“立刻回京。”宝鼎毫不犹豫地说道,“这不是妥协,这是我们的主动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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