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没料到大韩氏会不由分说打自己一个耳光。
昨夜她去找沈经纶的确动机不纯,但她并未像大韩氏暗示的那般,与他做出苟且之事。就算大韩氏不知道她是林曦言,自她重生之后,她做的哪一桩事情不是为了他们?
何欢从未像此刻这般伤心。如果扇她耳光的人不是大韩氏,她只会以牙还牙。即便她一时没有还手的能力,她也不会伤心,可偏偏她是她的母亲。
何欢捂着脸颊,大步跑出屋子。她冲出二门,径直往大门跑去。
门子看到她,急忙拦下她,劝道:“表小姐,丝竹姑娘说,海边风大,有危险……”
“让开!”何欢大喝一声。
门子被何欢的神情吓到了,仿佛他若是不放她出门,她就会杀了他。
何欢用力擦去眼泪,一字一句说:“我只是来庄子上做客的,谁都没有权力软禁我。”话音未落,她已经绕过门子,跨出了门槛。
何欢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确切地说,她没有意识到,她正朝谢三暂住的山洞跑去。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至她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了,她才停下脚步。
清晨的山崖上,海浪声,鸟叫声,伴随着金色的晨曦迎面向她扑来。何欢一下跪坐在地上,一边喘息,一边默默流泪。
她不能去找谢三,她早就决定,再也不见他,可是她很想看到他。
在他面前,她不是何欢,也不是林曦言,她就是她自己。他们经常一言不合吵起来,她经常生他的气,他也生她的气,可是他会关心她,会照顾她。会疼惜她,她可以相信他,依赖他。
何欢像不懂事的孩子一般,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她不是生来就学会坚强的。她也不喜欢每件事都必须仔细算计,可是为了生存,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活着。
有时候,她忍不住在心中埋怨自己的母亲。十年前,她没了丈夫,但她也失去了父亲,为什么是十岁的她擦干眼泪,反过来照顾她,安慰她?
她是她的母亲,理应是她保护她。可是她甚至不知道,她嫁给沈经纶的时候是多么害怕,多么无助。她独自生活在陌生的沈家,过着怎样战战兢兢的生活。
就在刚才,她不分青红皂白打了她。可是她知不知道,昨夜当沈经纶差点强吻她的时候,她多么惊慌,多么恐惧。
她们是母女,本该是最亲密的人,她却不敢告诉她,她就是林曦言。是她的女儿。
何欢望着苍茫的大海,任由眼泪一滴又一滴滚落。
小时候,父亲教会了她,什么是父亲对女儿的宠爱,结果父亲被倭贼夺去了性命;过去的两个月,谢三教会了她。什么是男女间的两情相悦,结果她只能亲手将他从自己的生命中剜除。
难道这是上天惩罚她,她注定这辈子都不配拥有幸福?
何欢用衣袖擦去脸颊的泪水,低声自言自语:“不过是一巴掌而已,用冷水洗个脸。明天就没事了。”她这般说着,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其实她心知肚明,她挨了大韩氏一巴掌,不过是一个触发点罢了。她哭泣,因为她心中积压了太多的郁结与伤痛,她只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普通人,她渴望平凡的幸福。
何欢透过眼眶中的泪水,怔怔地望着远处的山洞。她很想跑过去,大声对他说:我什么都不想理会了,我什么都不想管了,我只想做一个自私的女人,你带着我离开吧!
可惜,她只能远远遥望他在的方向。
小半个时辰后,何欢突然听到沈经纶在她身后大喝一声:住手!她循声看去,就见一个陌生男人正朝自己走来,而沈经纶在更远的地方。男人显然也听到了沈经纶的声音,急匆匆加快了脚步。
何欢擦去脸上的泪水,站起身说道:“表姐夫好像在叫你。”
男人没有回应,在距离何欢三米远的地方站定,上下打量她。
何欢心中一紧,悄然后退一小步,戒备地看他。
忽然间,男人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径直砍向何欢的面门。何欢措不及防,狼狈地跌坐在地上,躲避他的攻击。
“你认错人了!”何欢大叫,在地上连滚带爬往后退,眼睁睁看着森白的利刃在她眼前划过。
“住手!”沈经纶叫得声嘶力竭。
男人置若罔闻,一把抓住何欢的衣领。
眼见匕首即将划破自己的喉咙,何欢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腕,狠狠一口咬下去。
男人吃痛,却没有放开何欢,反而笑了起来,沉声说:“今天,我必须杀了你。”他的声音似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满是压迫感,又带着森冷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