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朝,贺六没有回锦衣卫衙门,而是回了家。
白笑嫣问:“你今天不去锦衣卫上差了?”
贺六道:“嗯,不去了,有件要紧的事,我要你赶紧去办。”
白笑嫣一头雾水:“你平日里一向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今天怎么火急火燎的?活像是一头被烧着了尾巴的疯牛。”
贺六摇头:“唉,我的夫人啊。我跟你说的这件事,可能关乎咱们贺家一门的生死!”
白笑嫣见贺六一脸严肃的表情,连忙问:“说吧,什么事?”
贺六问:“咱家里在江南的产业,现在值多少银子?”
白笑嫣道:“大概还能剩个七八十万两吧。怎么了?”
二十多年前,金万贯因卷入江南私盐案被陆炳下令密裁。他价值五百万两的家产,全都到了白笑嫣这个干女儿的手上。白笑嫣将这一注大财作为陪嫁,带到了贺家。
二十年来,白笑嫣为了在京中给贺六编织一张关系网,广为结交诰命贵妇,出手极为阔绰。日积月累,靡费金银无数;每年大明各省出了水灾、旱灾、蝗灾,贺家又抢着捐银子。日子久了,五百多万两的财产,竟只剩下了区区七八十万两。
贺六命白笑嫣道:“你立即将江南的那些商行、茶园、桑田变卖,换成现银,匿名捐给户部善行司。”
白笑嫣面色一变:“你不过了啊!那笔银子,是给咱们俩养老用的。”
贺六急了:“人食不过三餐,睡不过一张床。养老用得着七八十万银子么?”
白笑嫣不甘示弱:“即便咱们养老花不了这么多银子,等咱们百年之后,总要留下一些财产给香香、世忠、泽贞、汉骄他们把?”
贺六反驳自己的妻子:“香香是大明的县主,有朝廷的俸禄。世忠是锦衣卫的千户,亦有朝廷的俸禄。他们就算没有这笔银子,依旧能过衣食无忧的日子。”
白笑嫣问:“就算是这样。好端端的,你为什么忽然动了把银子都捐出去的念头?这到底是为什么?”
贺六压低声音道:“为什么?为了给咱贺家留条退路!为了不让都察院、六科廊的那些言官抓到把柄!张先生的身子骨,已经是大不如前了。看那架势,随时都可能驾鹤西游。这些年,他推行新政得罪了那么多的人,甚至得罪了皇上。等他一死,皇上和那些人能饶过他?我是张先生的盟友。到那时,言官们一定会搜罗罪名,弹劾我。我这个锦衣卫养老官儿一个月的俸禄才多少?七八十万两银子的家财,太招眼了!”
白笑嫣道:“你怕什么?这七八十万两银子,不是你贪贿所得,而是我当年的陪嫁。。。”
贺六急眼了:“糊涂啊!都察院、六科廊那群言官的嘴,赛过刀子。他们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香的说成臭的。再说了,你跟我成婚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咱们说这钱是你的嫁妆,人证呢?人证早都死光了!到时候,咱们守着这注大财,就算长了一万张嘴,也说不清!还是捐出去干净!”
白笑嫣思索良久,道:“好吧。捐就捐吧!横竖这些年几百万两都捐出去了,也不差这七八十万两了。我刚才听你话的意思,皇上会对张先生动手?不能吧?朝野之中谁人不知,张先生和皇上师生情深。。。”
贺六摆摆手:“师生情深?那是皇上做的样子罢了!历代君王最忌讳什么?最忌讳臣权盖过君权!这些年来,张先生把持着朝廷大权,皇上一定会对他心生不满!师生反目,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罢了!咱们贺家,该给自己找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