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拧着眉头用力摇头。
“我把身份证押给你。”
沈易还是摇头。
苏棠没辙,欲哭无泪地站起来,刚想去写字台上找支细长的笔来当簪子用一用,还没把步子迈出去,就被沈易牵住了手。
苏棠好气又好笑,转头看他,“想通了?”
沈易没点头也没摇头,更没把手腕上的皮筋拿下来,只是站起身来,牵着苏棠的手走到衣柜旁边的全身立镜前,又转身从病床边搬来椅子,放到苏棠身后,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苏棠发愣,“这是要干什么?”
沈易指指苏棠的头发,脸上没有多少笑模样,目光依然是温和一片。
苏棠看看镜子,看看椅子,又看看刚被她无意中险些吓丢了魂的沈易,挑起眉毛,“你是想把我剃秃了,然后从此再也不需要跟你抢皮筋了吗?”
“……”
沈易被她气笑了,柔和地瞪了她一眼,抬手扶住她的肩膀,用柔和的力量把她按坐到椅子上,然后在她的肩膀上轻拍了拍,示意她好好坐着不要乱动。
哪怕她刚惹过他一次,苏棠也毫不担心沈易会对她做什么不好的事。
苏棠安心地坐在椅子上,透过面前的镜子看着沈易绕到她的背后,贴近椅背站下,垂下双手把她耳侧的头发轻轻收拢到颈后,然后曲起手指挑起她头顶靠近额前的一小束头发,轻巧地分成三股,熟门熟路地编了几下,又挑起散在下面的一小束发丝,并进其中一股,继续编下去……
苏棠这才反应过来,沈易是在给她编蜈蚣辫。
苏棠的下巴差点儿掉到地上,沈易的目光专注地落在指间的发丝上,丝毫没有觉察。
沈易修长温热的手指在苏棠发丝间轻柔流畅地穿梭,温柔地把一束束发丝安排到最合适它们的位置,然后轻轻收紧,苏棠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直直地看着沈易映在镜子里的挺拔而不凌人的身影。
沈易一直低着头,目光随着发丝编结的位置缓缓下移,苏棠的头发长到腰际,也许是为了编得更整齐一些,编到他微微弯腰也不太方便的位置时,沈易索性半跪了下来,一直编到发梢最末端,才缓缓起身,把编紧的发梢小心地收进发辫下面,左右端详了一下,笑着抬头,拍拍苏棠的肩膀,示意她大功告成。
苏棠站起来,抬手摸摸没用一根皮筋发卡就整齐地固定在脑后的头发,声音都虚飘了,“你怎么连这个都会啊?”
沈易淡淡地笑,回到茶几旁边拿起手机,低垂着眼睫敲下回答。
——以前偶尔会帮妈妈梳头发。
苏棠心里一揪,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这明明是个她应该可以想到的答案……
不等苏棠去纠结该不该对他说声对不起,沈易又在后面连补了好几行字。
——妈妈生病之后一直是留短发的,比较方便照顾,后来我看到她生病前的照片,发现她一直是留长发的,就帮她留起来了,确实会有一点麻烦,不过我能感觉到她很喜欢。
沈易打下这些话的时候一直在安然微笑,眉眼间不经意地流露出一点柔和的留恋,苏棠看不出什么悲伤难过的痕迹,依然心疼得厉害。
“沈易……”
沈易微笑着轻轻摇头,无声地截断她还没有彻底想好该要怎么表达出来的劝慰,继续低头打字。
——我和主治医生交流过了,妈妈走得很快很平静,他们没有来得及下病危通知,觉得用发短信的方式来通知我这件事有些不太合适,就和蒋大夫商量了一下,蒋大夫答应由她来通知我,他们就没有和我联系。
那双刚刚为她编好一头长发的手稍稍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流畅地跃动起来。
——我一直认为如果我有足够的钱,等到医学足够发达的那一天,无论是多么昂贵的治疗方案,只要能让妈妈醒过来,我都可以第一时间为她尝试。妈妈在提醒我,所有需要等的事情,无论看起来多么确定,都是存在变数的。
沈易停了一停,抬起头来,对已经习惯于挨在他身边看着他打字的苏棠深深地笑了一下,又在后面添上一句。
——所以我绝不会把这根皮筋交给任何人,再等他们把它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