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
忽然,凉亭里响起袁长卿那清冷且不容置疑的声音。
珊娘一怔,飞快看了袁长卿一眼,又扭头看向五福。
就只见五福的身子晃了晃,竟差点儿就听从了袁长卿的指令。六安年纪小,定力比不上五福,竟已经后退了一步,直到看到五福没有动,她这才反应过来,不禁一阵涨红了脸。
于是珊娘再次扭头看向袁长卿。
袁长卿却并没有在看着她,而是看着他的那几个小厮。
炎风几个恭恭敬敬向着袁长卿弯腰一礼,这才全都退了下去。
珊娘顿时又一阵无语。就知道他老奸巨滑!便是她指责他随意指派她的人,他也可以辩说,他这句话是对他自己的人说的……虽然他们心里都知道,他这是在打擦边球——能糊弄住五福六安最好,糊弄不住,于他也没有任何损失……
她瞪着袁长卿时,袁长卿的眼尾却忽地微微一勾,带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道:“终于肯看着我了。”
珊娘的脸蓦地一热。此时不用袁长卿再耍什么手段,便是这句带着亲昵的话,便叫五福和六安站不住了。
于是珊娘默默叹了口气,只好看了五福一眼。
五福这才如释重负般地带着六安从亭子里逃了出去。
“你什么意思?!”
五福六安才刚一走出听力的范围,珊娘就皱眉道。
袁长卿又不吱声了,只默默看着她,直看得她一阵咬牙切齿,瞪着他道:“我早说过,你有话就说,有……总之,别跟我来这一套,我不爱猜人心思,也最烦猜人心思,你……”
“我生气了。”袁长卿堵着她的话道,“是你惹我生气的,所以我觉得,该你先哄着我开口才是。”
珊娘:“……”
无语了。她再想不到,那么成熟稳重的一个袁长卿,居然会说出这样幼稚的话来……
而,这些话虽然幼稚,却能听得出来,那是他真实的想法。
“你……你,”她挣扎了一下,有点无力地道:“你自己要生气的,关我什么事,凭什么要我哄你……”
“也是。”
袁长卿的声音平铺直叙,甚至不带任何一点感情-色彩,却无来由地叫人一阵心软。
也是呢,他一岁丧父两岁丧母,怕是从来都没有过被人哄着的时候……
珊娘忽地一眨眼,挺直了脊背,警觉地瞪着袁长卿,“你!”
她一阵愤恨,他一定很清楚,他这样说,会引得她不自觉地去同情他!
——得,她又把袁长卿妖魔化了……
“十三儿。”袁长卿忽然站起来,走到那张放着茶具的石桌边,隔着石桌居高临下看着她,“我听到你跟七姑娘说的话了。那时候我是很生气来着,我觉得……”他顿了顿,又自嘲一笑,道:“其实回头想想,这桩婚事于你来说,确实不是一门好亲,难怪你……”他又顿了一顿,“你可是想要改主意?”
珊娘抬头望着他。
此时正值秋高气爽,一身玄色衣衫的他,背后衬着湛蓝湛蓝的天空。凉亭遮蔽下,那双嵌在浓眉下的深邃眼眸是那么的清澈,那么的黑白分明,那么的毫无保留……竟是头一次叫珊娘觉得,原来她也可以透过他的眼,看到他心底隐藏着的情绪……
紧张,犹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
她想了想,摇了摇头。又顿了一顿,道:“确实有点不甘心,但我并没有打算改主意。”——这是实情。至少到目前为止,这样的安排于她来说也有好处。
袁长卿站在那里没有动,半晌,才看着她微微一笑。
“我请你喝茶。”他说着,坐下开始烹起茶来。
茶道,作为名门闺秀该掌握的技能之一,前世时的珊娘大概也算是精于此道吧,反正曾有人夸过她的茶道。但于珊娘自己来说,所谓的“茶道”,不过是她在人前装个高雅的道具而已,她从来不曾从那些泡茶的程序和动作中领悟到过什么高深的道理。便是前世时袁长卿曾给她泡过几回茶,她也不曾从他的动作中看出什么来。
倒是如今,隔了一世,许是阅历不同了,许是心境不同了,倒叫她觉得似乎看出了一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