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绞?”
韩冈真的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奇怪了。违方诈疗骗取钱财和不依正方致人于死,都是疏律中的条款。但在唐律疏议中,这两条关于医生的条款,其实很少被使用。药医不死病,真的药石无用,家属一般也就认了,谁还会跟医生过不去。要是这件事传扬开去,以后也没哪个郎中敢去上他们家的门了。
该不会碰上了北宋版的医闹了吧?可如今的时代,普通人比后世仍可算得上是淳朴,由于极高的幼儿夭折率,也不可能有人会对夭折一个不是独苗的小儿就闹得天翻地覆。而就算病家闹上一通,也换不来多少赔偿,只会让其他医生对他们家望而却步。
“仇老,你应该还有话没说出来吧?”韩冈眼神一变,如刀一般刺着仇一闻。他可不信事情会有仇老头说的这么简单。
“唉……”仇一闻又长吁短叹了一阵,磨得韩冈快没有耐性了,他才把整件事的关键说了出来,“我那徒儿,不合是个党项人。”
“党项人?”
仇一闻点点头,“就是党项人。”
一个党项人,在汉人的国家里治病救人,这是什么样的精神?韩冈没去想这个问题。但一个党项人把人治死了,病家又在军中,很可能跟西贼厮杀过不知多少次,他们看着死去的儿孙,会有些不好的联想,也是可能的。这只能算是仇一闻的徒弟运气不好,还有就是太多事。
不过话说回来,真要说起民族成分,大宋这边的党项族人其实为数不比西夏少到哪里去,忠心耿耿的也不少。河东有名的麟府折家,就是党项人出身,但他们家从宋初便归附,跟契丹、西夏打了不知多少年,是有名的将门世家。而近一点的镇戎曲家,也是有着党项血统。
据韩冈所知,在秦州城中的几个衙门里,也有不少党项人在做事,而缘边的寨堡,也颇有几个党项籍吐蕃籍的军头。关西一带蕃人部落数不胜数,人丁也不比汉人少到哪里,单是秦州就有大小部族数百,在边境军州中,看不到蕃人才是怪事。异族在秦州坐馆,其实也不能算出奇。
“光是为了个党项身份,就把人送进大狱,这实在有些过分。若是一切都如仇老你所说,我肯定会要为令徒分辩上几句。”韩冈摇摇头,以民族成份取人,却是把那些忠心于大宋的异族往外推,并不是件有长远眼光的作为。
仇一闻听着大喜而起,向着韩冈拱手深揖,“那老夫就为我那徒儿多谢韩官人了。”
韩冈连忙站起身,扶住他的双臂,拦住仇一闻的行礼,“仇老的礼小子可当不起。”
一番谦让之后,韩冈和仇一闻重新坐下来。
喝了两口茶,韩冈突然想起一事,仇一闻还没跟他说清楚过病家的身份呢。前面仇一闻说是病家是军中人,但以仇一闻在秦凤军中的人望,怎么还会有人跟他过不去?逼着仇老头子在大热天里,赶到古渭来找他韩冈?
韩冈越想越不对,这老头子是不是故意把我绕了进来?
他连忙问道:“仇老,不知今次究竟是哪一家这么跋扈?无论县里还是州里,都不会让他这么胡闹吧?”
仇一闻慢慢的抿了口茶水,然后轻描淡写的说着:“是窦副总管……”
仇一闻声音不大,韩冈一时没有听清,问道:“谁?”
仇老狐狸放下茶杯,抬头望着韩冈,说道:“是秦凤路上的窦副总管。”
“窦舜卿的孙子?”
“重孙。”仇一闻为韩冈更正。
‘就当我没听到这回事吧!’韩冈心里想着,‘这开什么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