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陈平先生,彭城一别恍若昨日,想煞我也,想煞我也……”
见到刘季这副样子迎客,郦食其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老头一边帮忙打掩护,一边赔罪:“陈先生,沛公平时不是这样的,今日你来了,他喜极忘形……”
陈平笑了笑,回道:“沛公的性情在下略知一二,率真见诚不失为人杰,否则我也不会仓促登门,先失了礼数。”
刘季听完别提心里多美了,一脚踢开脚下的木盆,他也不拿乔了,大大咧咧说道:“看见没有,这才是真心的朋友,郦老儿,你当初明明是个狂徒,偏要扮作儒生,还说要考校我……
看看,看看!看人家陈平先生多么坦坦荡荡,对待坦荡人就该赤诚相见才是上礼。”
投身沛军已经有一段时日,郦食其也算是非常了解刘季了,听他提到差点往帽子里撒尿的往事,老头也不羞恼,很有礼貌的“呸”了一句,涨红着脸走了,走时摔门踢盆儿的看起来很激动。
“沛公为人果然不拘一格,在下这一趟没白来。”
听话听音,刘季是谁啊?察颜观色的老祖宗!
陈平进门两句话,句句透露出投靠的意思,刘季岂能不苟合?
“陈平先生,你能来我这里我很高兴,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刘季地无三垄、人无几户,为何先生唯独看上在下了呢?”
他这一问,轮到陈平尴尬了:“不瞒沛公,此番陈某乃是逃出来的,就连身上这身衣服,还是刚刚与沛公手下人借的……”
刘季大惊失色:“何故?!”
“彭城之后,我与沛公相谈甚欢的事情已在魏营相继传开,魏豹不信人,听信谗言使我再无立身之地。
陈某离开之后左思右想,索性来个一不做二不休,投靠了沛公也好一展抱负。”
陈平只说了一半儿,起码落魄成这样的原因他没有说。
当初会盟的时候,陈平只是魏豹手下一个不显山不漏水的普通门客,十分不起眼,谁都没有想到,这个门客不仅心有大志,而且眼光卓著智计百出。
一个太有本事的手下和一个本事平平的上司会摩擦出什么火花来?事实证明摩擦是有的,火花没见着,因为魏豹不仅资质平平,他还没有多少容人之量。
魏国王室之后遇到了家徒四壁的穷小子陈平,不说前者心胸狭隘吧,至少也是多处不公,使后者处处受到掣肘,一句话概括就是小庙容不下大菩萨。
然后闷闷不乐的陈平就在彭城遇到了刘季,两个人一见钟情了。
刘季这人虽然不尊礼,但是他敢于真正放手,手底下更是五花八门什么样的人都有。
陈平货比几家,最终选择了沛县这一家。
楚营也曾考虑过,只是看了看与项籍形影不离的范增、张良,宁为鸡首不作牛后的心思立刻占满了他整个胸腔,否则如何对得起少时发下的宏愿,得宰天下如案板之肉……
理想是高远的,现实是残酷的,就好比这次离开魏营,魏军没人拿他怎么样,乘坐渡船的时候反而遇到了黑心船家,眼看对方凶意渐甚,再不金蝉脱壳更待何时?
于是……陈平脱衣服了。
不是那种脱,而是精赤着上身显示自己没有半点财物,破了对方见财起意的心思。
更有甚者,他直接把剑一扔钻进后舱,光着膀子摇橹划桨,看的船老大一个愣一个愣的。
半是渔民半是水贼的船家拿着剑打量了半天,一抬头,忽然发现船居然被划到岸了,再一转身,又发现那小子早就撒丫子跑了,衣服都没穿……
……
不管怎么说,陈平来了,让人尴尬的事情刘季不会提,相互间真真假假的取笑两句,宾主皆欢算是了事。
“陈先生来的巧了,我正好被一件烦心事困扰许久,还请先生解忧。”
“沛公但说无妨。”
“如今天下皆反各国复立,这小小的沛县就像一叶孤舟难以自保,在下心中甚忧,如之奈何?”
正所谓有本事的有肉吃,没本事的吃干饭,陈平知道这番考校意在定下今后地位,捻着胡须沉思起来,想了许久之后,他决定一语惊人。
“沛公,在下敢问一句,你占据丰沛自号公卿,是想真心反秦呢,还是想得过且过?!”
刘季怎么想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天下最难猜透的就是人心,所以有了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这样的名言。
陈平所说的两条路他都想过,或者说混到今天这地步,那两个原因都是他最初的动力,甚至还有更复杂的原因根本分不出个一二三来。
得过且过?!老婆有了、地盘有了、兄弟有了、儿子女儿都有了,四十好几的人了拼什么,放在别人身上早就当祖父了,现在这样似乎也不错……
真心反秦?也对啊,如果暴秦不亡,刚才所想的那些拥有,迟早还是板上鱼肉任人宰割啊……
于是乎,刘季长吸一口气,回道:“秦人暴虐无道,刘某不才,愿为转换乾坤出一点力,只是我一人之力终归有限,还请先生不吝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