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二郎本来已经听出周知县再帮他开罪,到了这里哪里还肯认?恶狠狠的站起身来指着李娘子的鼻子高声怒道:
“他还说这里是我大宋皇朝什么什么的呢,你怎么不提?这不明明是冒认皇家吗!”
“这话有错么?”
没用李娘子吭声,旁边沈谦忽然嗤的一声笑上了,接着向周知县拱了拱手笑道,
“这话是小人说的,原话是:这里是我大宋皇朝治下的杭州城。之所以说这句话,正是因为冯裕说这里是他的地盘。还请县尊明察。”
周知县听到这里顿时只剩下摸鼻子的份了,他们读书人就喜欢这个调调,明明是人家赵家的天下,他们却要当成自己家的,这话就算是沈谦蒙混冯二郎,也根本不能说他有错。周知县实在没了脾气,觑了冯二郎一眼道:
“读书人当以天下为己任,这里莫非不是我大宋皇朝治下?”
“啊!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周县尊!”
这事儿居然反过来成他的罪了,冯二郎登时吓得连连摆起了手。周知县见他这副模样,顿时气得都不知道自己帮他开罪是图啥了,愤然之下啪的一拍惊堂木怒道:
“跪下!”
等冯二郎垂头丧气的扑通跪倒在地,周知县黑着脸沉吟片刻,微微抬头斜觑了沈谦和沈清直一眼,权衡片刻之后,最终决定撇开已经要闹上来的沈迍,还是从岁数明显要小一些,而且刚才在沈迍要发火的时候差点吓尿裤子的沈谦开刀。于是他摸起菜刀在手里颠了两下,接着斜身沉住脸对沈谦道:
“依赵李氏刚才所证,是你用凳子将冯裕砸倒在地,又以菜刀拍击其背。你可知道这是何罪?”
沈谦低了低头,认错般的小声说道:
“知道,持械伤人。”
你知道就好……周知县向后一靠身,拿起惊堂木啪的猛敲一声,接着一指李娘子厉声喝道:
“告诉本官,她所说可有虚假!”
“没有,全部属实。”
这回沈谦也不装害怕了,抬头盯着猛然一愣的周知县高声说道,
“望周县尊明察。刚才冯裕质问这位娘子,说小人‘还’说了我大宋皇朝什么的,她为何不提,却不说‘你说的是假话’。这样说可否理解为冯裕承认这位娘子所言为实?”
周知县愕了一愕,下意识的点头道:
“可以。”
“那就是了。冯裕都已承认这位娘子所说是实,周县尊定案就当以这位娘子所言为据。”
周县令明白的那些事沈谦同样明白,眼看着李干娘一家人在沈清直激愤之下,这就要从委曲求全滑入无妄之灾,而周知县这个混蛋官却照旧揣着明白装糊涂,沈谦于心何忍,又怎么能不愤怒?更何况这还是他的仇人颜家在害人,即便自己有家族保着,颜巽不敢把麻烦找到自己头上,自己心里又如何过的去?
然而救人还需先自保,沈谦不能像沈清直那样只顾激愤而不考虑善后,这种情况下也只能想办法引周知县给他说话的机会,以免这混蛋给他安一顶不尊公堂的帽子,现在周知县已经上了套,他哪里还能再把机会放掉。铿然说道,
“我叔父与李干娘是邻里,清楚那屋是他家祖屋并不为过,如果此言为妄,李干娘‘你别说了’这句话又是从哪里来的?而冯裕为何不予以反驳,却以这是我的地盘相威胁?周县尊秉公而断,必然字字斟酌,亦有可能觉得‘我的地盘’这句话是在说那屋子是他的。但以小人愚见,却并非如此,我叔父说‘明明’是他家祖屋,‘明明’二字恰是确信之言,若是没有真凭实据,或者先前赵家人跟他说过这些话,谁敢当着冯二这般粗莽凶汉如此言之凿凿?”
“李干娘确实说过!”
沈清直听到这里,精神陡然一振,向前垮了一步高声说道,
“十年前我只十岁,买下李干娘邻家宅院,那时我与家父去她家小店吃饭,家父曾说过要给她饭钱,李干娘却说这是她用自己家屋子开的食铺,又不是赁别人的,哪有什么开销,那一顿就算邻里之间接风洗尘。虽已十年,此言犹在耳前,若有虚假,晚进情愿任凭县尊责罚。”
“你们……”
周知县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捏软柿子捏到刺儿头上去了,心里顿时后悔不跌,既后悔让沈谦说话,也后悔刚才受了手下人左右,偏袒冯二郎他们偏袒的太厉害,如果被沈谦他们抓住把柄,必然是大麻烦。不过沈谦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应该是在处处维护他的颜面,并不敢将他逼迫到无路可退横下一条心来的地步。这样的话……
到底是走眼看低你了。你小子要是不把我摘出去,别怪我来个鱼死网破……周知县盯着沈谦看了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缓缓说道:
“分析得很好,本官也是茅塞顿开,继续说下去。”
沈谦躬身拱了拱手道:
“谢周县尊夸奖。我叔父也是牵涉此案之中的人,以常理论,本不当予以采信。不过他是我大宋生员,正如县尊所说当以天下为己任,当有悯人之怀,虽不为一瓢糠,亦当为天下苍生鸣。今日与冯二争执,以至于为其追打,都是为此……”
“周县尊啊,明明是互殴,小人也被打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