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堆满了人,有坐在那里喝茶的,有聚在一起聊天的,也有极少数的人在许子衿旁边安慰的说着什么,他们一看见沈暮色进门,立刻就噤了声,沉默的看着她。
许子衿也走过来,扶着她。
暮色顺从的半倚着许子衿,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院中的冰棺,不想说话,也流不出眼泪来。她很早就知道死亡是什么,是从此以后,那个人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你再怎样悔不当初也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死亡,将所有恩怨情仇都搁浅。
右手臂不知道被谁抱住,她也不想看,周围开始喧嚣起来。
“这姑娘有点傻,爸爸死了也不知道哭呢。”
“不是,是听说她跟他爸爸的关系一直不好。”
“无论怎么样,也够可怜的,亲妈离她而去,现在亲爸又死去了,以后跟着继母过日子该有多惨啊。”
“真的很可怜呢,以后的日子有的受了。”
是谁的声音冰冷的响起来,“如果你们是来吊唁的话,沈家欢迎之至,如果你们是来看笑话说风凉话的,那抱歉,还是到别处看吧。”
“这孩子怎么这么说呢,我们好心好意来看她,怎么是来说风凉话的呢。”一个女人走到顾凌风面前,推搡着他。
凌风皱了皱眉,没有开口。再开口的却是顾星辰,却并没有那么客气,“你推什么推啊,不是来说风凉话的就在那好好坐着,瞎议论什么呢,真是长舌妇。”
“你说谁长舌妇呢,这屁大点儿的孩子说话就这样,以后还得了。”有其它的女人围上来,推着顾星辰。星辰握紧了拳头举起来,却被旁边的陈简拽下来。
“啊。你想打人啊,你打啊打啊,有本事你就动手啊,反了你了”那最前面的女人散着头发将头往顾星辰身上蹭去。星辰被陈简拉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啪!”
那女人哭泣的声音响起来。又有人站出来指着顾凌风说,“你又是谁?怎么敢这么对待来沈家的客人呢。”
凌风拍拍手,轻描淡写的说,“是她让我弟弟打的,我弟弟不方便,我替我弟弟动手圆那个人的心愿而已。”
那女人听闻这里,直接坐在地上撒泼起来。
沈暮色一直都没有注意到那边的情景,她也懒得转过头去看一眼,只是怔怔的看着那冰棺,悲切的想,从此以后,这天地间,真的就没有一个可以牵挂的人吗?
那个挨了巴掌的女人见面前的几个少年没有一丝反映,用手撑着地上站起来,挤到暮色面前,指着暮色说,“沈家的人没有死绝吧,我在你的家里挨了打,你竟一点儿反映也没有,你爸爸刚死,你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说完又往前走了走,将脸凑到暮色面前。
沈暮色望着冰棺的视线被这女人打断,便皱着眉将那女人推开,继续无动于衷的沉默的看着冰棺中的爸爸。
那女人见暮色这样无动于衷,又欲往她面前凑去,却被周榛生挡住,他温文有礼的声音响起来,“阿姨,您要是觉得身体不舒服的话可以先回家休息,改天一定登门拜访,家妹今天心情不好,这些朋友看着心里着急,言语之中会有冒犯,我待她们向您赔罪了。”
那女人听到这里,觉得他在服软,于是她的气焰就更盛了,指着周榛生说,“你算哪个,还有你妈又算哪个,克死了自己的丈夫又来这里克别人,现在还敢站在这里,真是不知羞耻。现在还敢撵我走。”
沈暮色终于将脸面向她,眼睛转了转,捂着头大声的喊,“你们都给我出去,都给我出去。”
那些人见沈暮色终于发了话,便都悻悻的离开了。
世界终于清静下来。留下来寥寥无几的几个人都是家里的亲戚。暮色摊坐在地上。她看着许子衿别过头去,在偷偷的拭泪,何嘉言蹲下来,轻言细语的安慰着她,然后慢慢扶起她坐在旁边的凳子上。
这个时候,却是她的伯伯带着婶婶走过来。暮色抬起头看着他们。
他们对视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暮色,节哀顺便。本来这件事情是要等着二弟入土为安之后才说的,可是怕回来之后太晚所以还是现在说比较好。”大伯看着沈暮色的脸,却见那小小女生的脸上冰冷一片,看不出任何反应。
他见沈暮色没有说话,便接着开口道,“生意这两年都是我和二弟在打理,弟妹对生意也不精通和了解,你和阿榛还小,二弟去世的时候也没有留下什么遗嘱,我们都是一家人,家里的生意还是我们接着打理比较好,这样二弟在天之灵也会放心。你们的生活费,还有阿榛和你的学费我们依然会负责到底的。”明明本该是询问的话语,可是他讲出来,却是已经无法更定的了。
沈暮色看着他,眼神清冷。何嘉言的声音却响起来,“即便没有遗嘱,法律也规定了遣产应首先由配偶、子女、父母第一继承人继承的。”
大伯听到这里,脸上显出恼恨的样子来。婶婶温柔的说,“是呢,暮色你也可以时常到公司来看看啊,又或者公司交给你打理也行的。”
暮色疲惫的说,“还是交给你们打理的好。”说完也不顾两人欢喜的表情和旁边朋友错愕的神情就走到沈朝阳旁边,轻轻的说,“爸爸,这就是你的兄弟,还有朋友们。爸爸,这世界上,从来都只有我们彼此才能互相依靠。”你走了,我终于是孤身一人了。
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周围的人都听得见。她的伯伯低下了头,看不清楚表情。
许子衿的情绪似是稳定下来了,走过来平静的说,“到了时间了,该送你爸爸起程了。”暮色点点头。
沈朝阳是从乡下来到这眉庄小镇的人,后来慢慢发达起来,有了公司,有了独院的小阁楼,可是还是常常会想起以前在乡下的日子,那个乡里讲究入土为安,所以许子衿便决定让他土葬,这在沈暮色昏昏沉沉的睡眠中,曾经断断续续的跟暮色讲过。
沈朝阳因长年待在眉庄小镇,所以家乡那边的亲戚几乎不再走动,眉庄小镇里有交情的也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因此陪着一起扶棺回到乡下的,只有寥寥几个人而已。
沈暮色抬着灵位走在最前面,一双眼睛无神的看着路,阿榛跟在她的身后。那些亲戚朋友都走在最后面,这是最古老的送葬方式。
有冰凉的雨水落下来,他们走了很久才走到选定的墓地里。暮色站定,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将棺材缓缓落进土里,突然大叫一声想要扑上去,却被何嘉言和周榛生两人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