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萧柏进来之后,板着小脸先传达了不语对谢陌的责备。
谢陌瘪瘪嘴,又来一个教训她的。
萧柏看她这样,这才说:“皇嫂,是大师让臣弟转达的。”
“我知道。”不然我乖乖让你小子教训。
“不过皇嫂的确是太大意了,臣弟听说的时候吓出一身冷汗呢。”
正说着萧槙进来,咳嗽了两声,这是在指责谢陌,可也是在指责他。不管怎么说都是他想得不周到,保护得不周全。只是谢家嫂子也好,不语大师也好,不好直接指责他罢了。他想得不错,其实谢阡回了家关了门窗小声抱怨的正是萧槙。
“三弟,你回去告诉大师,以后不会再出让你皇嫂遇险的事了。”这件事实在是打他的脸,好在陌儿没事。
“是,臣弟一定转达。”萧柏见到萧槙,立时起来行礼,不由纳闷,怎么皇兄到皇嫂这里都不通传了。看皇嫂一脸自然,想来已经这样很久了。一时,心头有些欢喜又有些说不出的酸涩。
萧槙在谢陌身边坐下,看她精神不错,这才转头对萧柏说:“你上的折子朕方才看了,有条有理,不错。有大师从旁教导,看来你进步很大。”
“谢皇兄夸奖。”萧柏站起行礼。
“嗯,你是先皇皇子,朕的皇弟,堂堂洛王,明日上朝堂去可莫要被那些臣子吓得说不出话来。”
萧柏点头,“臣弟知道。昔年皇兄十岁替大理寺卿断案,臣弟虽不如皇兄甚多,明日也定不会丢皇兄的脸。”
听萧柏提起少年时的事,萧槙忍不住笑笑,“嗯。”
谢陌听他们这么说,知道是明日要上殿去辩论新政利弊。从萧槙的反应看起来,不语大师和萧柏出外看了几个月,试行的几个地方反响应该是不错的。想了想便说了一句:“朝臣好办,怎么都碍着君臣大义,再是觉得三弟年幼不曾经事总不敢当庭对王爷不敬。可是宗室之中不乏长辈啊。”
萧柏笑道:“大师说明儿他也去凑凑热闹。”
谢陌惊喜道:“这么出去一趟,大师倒是起了管世俗事务的心了。也对,佛家讲慈悲心,大师定是觉得皇上的新政不错,长久施行对百姓是有利的,所以才会大力支持。”
萧槙闻言露出点得意的笑来,成日家都有人在他耳边念叨新政这儿不好,那儿不好的。现在不语大师跟老三亲自到四处看了,回来说新政可行,怎不令他喜悦。而且,他派出去的人也不只不语萧柏这一拨,只是这一拨的身份对宗室最有说服力。所以,他并不担心明日会被那些空口白话的人给辩赢。
萧柏抿抿嘴,欲言又止。
萧槙看他一眼,“有话就说,小小年纪不要学那些人藏着掖着。”顿了一下又说:“你要说什么朕也知道,你折子里提了,有些地方官员假借新政之名敛财,鱼肉百姓。这些人朕定不会放过。”
谢陌看出萧柏似是有些惧怕萧槙,便对他说:“今儿皇嫂受了惊吓,你立时便赶着进宫来探望。皇嫂真是感激得很。”又想到他是奉不语大师之命代为进宫责备,一时有些羞恼,最后却是笑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只是大师要训就自己训嘛,叫你个娃娃来代劳。”
“臣弟哪里敢训皇嫂,只是臣弟临出发之际大师让臣弟带两句话给您罢了。再说了,皇兄都派臣弟差事了,臣弟早不是娃娃了。”萧柏辩解道。
“嗯,大师与你的心意皇嫂都收到了,难得回来,就留下陪皇兄皇嫂一起用晚膳吧,”
“谢皇兄皇嫂留膳,臣弟想先去看看母妃。”
萧槙点头,“去吧。”待萧柏出去,他才把谢陌一把搂在怀里,“你没事儿吧?”
当生死就在一线间,什么临危不乱都是假的。谢陌现在都还有些后怕。不过,既然她坐在这个被架起来烤的位置上,日后也难免会遇到这些事了。
“我以后不敢随便任性留空子给人钻了。”
“是我疏漏了。”萧槙在她耳边懊恼的说。
谢陌倒是挺惊讶的,本以为他会斥责几句,没想到直接把责任往身上揽了。她今日除了自己亲嫂子和萧柏谁都没见。那些妃啊嫔啊的,当时只是添乱,只担心自己跑不出去,谁知道里头有没有故意使坏的啊,可只有身边的玲珑一心想把黑熊引开而已。如果自己真的死了,她们最多到灵前假惺惺掉几滴泪。所以,谢陌一个都没见,省得看她们那副嘴脸。
次日朝廷的论辩谢陌不知究竟,只是吩咐后宫事务由贤妃暂代,她昨日受了惊吓要休养一段时日,连坤泰殿的宫门都关了。这是免得廷辩之后,那些宗室贵妇公卿之家的诰命来坤泰殿想撞木钟。不关门谢客,她就难以清净了。她是可以以皇后的身份,一个都不见。但是搁不住这些人日日打着请安或者是要侍疾的旗号来纠缠。
结果,廷辩之后那些人就都奔清宁殿找云太妃说道去了。云太妃不胜其烦,最后干脆搬到慧芷宫,说是奉旨照顾怀孕的贵妃,一概不予理会。连萧枫的长公主府都是大门紧闭不接待来客,说是要安心养胎。
萧柏此时正眉飞色舞的在给谢陌讲廷辩的场景。本以为谢陌听了会笑,不料她只是担忧的看他一眼,“三弟,你如今却是站在很多宗室贵戚的对面去了。不语大师德高望重辈分也高,他们奈何不了,你恐怕得听些闲言碎语了。”
“臣弟自小就听惯了冷言冷语的,而且出去看的确新政对朝廷有利啊,那些米价面价油价都降了,老百姓说好自然就是好。何况这一年户部收上来的库银也增多了。”
谢陌叹口气,“此事不能操之过急,急了很容易出乱子。你皇兄急于用兵,可是国库银子不足,你回来说了这么多新政的好处,他就更加要放开脚步施行了。到时候激出什么事来,各地封王还有朝堂百官会不断的上折子言事。这倒还是其次,这两年吧,算是风调雨顺,可难保明年后年的不遇上什么大事,怕的是有人煽动闹事。到时候”谢陌往西边北边指了指,“边境不宁。”心想,萧槙让这两爷孙去当钦差,人倒是没选错,都是一心为公的。一个已经看淡名利只在意百姓疾苦,一个还小,胸中还有为生民请命的豪情不会打什么小算盘,可是这两人对朝政对天下大势的敏感度还真是不够。
萧柏听得一愣一愣的,“皇嫂,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啊?”
“这个,我小时候喜欢在书房玩,听我爹跟幕僚早就说起过西边和北边的事。再说,看了你皇兄对梁世子不惜以唯一的亲妹下嫁安抚。还有这次黑熊的事件,高举轻放,这不都是为了西边跟北边不乱么。”这次的黑熊事件,只推到畜生突然发狂,而供奉畏罪自杀上。岚王请罪萧槙不但不怪罪反而宽慰了一番,让兵部安排了兵马一路护送他们回返直到进入西陵国境。
原本萧柏只是在大相国寺读书习武,等到了年纪就会到封地去。那样,谢陌是不会同他说这些的。可是眼看萧槙竟然把他个十岁稚子都委以重任,而且这一次廷辨还大出风头。连宁耘萧槙都放到军中历练打算日后重用,萧柏这次展现了不少政治天赋,而且又大力赞同新政,想必也是要留下让他效力的。可他光有政治抱负跟热情是不够的,尤其这一场廷辨之后可是有不少反对新政的人把他给恨上了。
即便因为他皇弟的身份动他不得,等到他以后掌事扯他后腿让他诸事不谐定然是少不了的。本来就是被冷待着长大,只有一个疯了的母亲,没有人可以教导一二。如今在大相国寺那样单纯的地方长大,到时候入朝不被那些老狐狸不动声色间就整得体无完肤才怪了。
在谢陌最难的时候,只有萧柏给了她笑脸和关怀,所以不忍见他这满腔赤子情怀最后却被伤到灰心气馁。就算还能再站起来,心底的伤却难以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