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声飒飒。
琼竹派的大片竹林之中,紫衣高冠的中年修者静默地站在那里,他的手指微动,有一把色泽似乎略深于周遭其他的竹叶从他掌心落下,再无声地融入地面厚厚的一层落叶之中。
他若有所感般,慢慢转头,看向了偏西的方向。
若是目光也如剑光般,可以穿过千万里而不停息,那么此时此刻,他的目光便会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天虞山后山的那一座密山之上。倘若意念所向就是目光所落,那么他的眼前,此刻当是那座被阵法掩盖的、看起来落叶密布,有些破落的道衍台。
他的神识有所触动。
道衍台上,有人碰触到了他留在那里的一缕记忆神识。
是谁上了道衍台呢?
宁旧宿突然觉得很有趣,又有点遗憾。
倘若他已经灵寂,恐怕此刻便已经可以用自己的神识再落入其中,去窥得一二,可惜他尚且停留在洞虚期,且距离灵寂期还有很漫长一段路。
不,他眼神稍深了一点,带着点冷漠和漫不经心地想道。
就算能,他也不会入灵寂期的。
他这一代的小楼中人,各个骁勇好战,不惜以身陨阵,拔剑向死而生。
虽然他离开小楼得早,这些年回去的次数也实在有限,但这不代表他对这一代小楼的构成一无所知。
除却那位分明年岁尚小,却硬生生因为其他几人太怕麻烦而被推去做了大师兄的傅时画之外,竟然没一个能打的。
老二沉迷研毒。老三力气是大了些,倒也不过□□凡躯。老四杀人无数,却被剜去了太多记忆,自甘堕落。老五的鞭子不错,只是刑之一道,终究不是大道的一条,说到底还是不入流。至于老六,区区器修罢了。
至于小耿新招进来的那个老七,登了次云梯道脉才通,虽说好似去过百舸榜第一,也算是佼佼者,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修阵的符修罢了,恐怕也与自己那些满嘴道义舍生忘死的师弟师妹们没有两样。
念及至此,他又想到了什么过去,眼底的平静被打破,露出了宛如深渊一般的不虞与痛楚,显然这道思绪触及了一些他最深也最不愿意想起,却也绝难忘记的回忆。
宁旧宿闭了闭眼,强行将自己的情绪压了下去,再睁开的时候,此前汹涌的情绪已经全部都消失,只剩下了如之前一般近乎冷酷的宁静。
可堪一战的傅时画早就上过一次道衍台了,而他许是对几位师叔的尊重,并没有挑战过他,此事他最是明了。
那么这一次道衍台上的,是谁呢?
“掌门,道冲大会的一切准备都已经就绪,各长老正在对场地做最后的检查,掌门是否也来一观?”
有内门弟子步履轻盈而来,在竹林之外驻足,盈盈一拜。
宁旧宿弯了弯唇角,方才的面无表情已经消失,看起来竟然很是和颜悦色,他旋即从竹林中踏足出来,才要随那弟子而去,却又倏而想到了什么更有趣的事情,脚步微顿。
“知道了。”宁旧宿颔首:“我随后便来。”
弟子知礼退下。
宁旧宿一直等到连那轻巧的脚步声都消失,这才翻转手腕。
一枚方才他抛却在地面的竹叶重新浮现在了他的掌心,再随着他的动作,变幻成了一张过分富丽堂皇的传讯信笺。
一行行字在信笺上浮现了出来,他再一挥手,那张落款为【宁】的信笺便消失在了半空中,向着另一片竹林的方向而去。
宁旧宿目送那道信笺消失,这才从竹林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神色和煦地向道冲大会会场的方向踱步而去,依然是那个素来被认为是温和宽容的琼竹派掌门道君。
距离这场盛会的开始,还有三日。
……
道衍台中,虞绒绒刚刚分别与筑基与合道期的宁旧宿交过手,再回到了黑幕白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