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裘君安的身份是清远县君安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属于清远第一批外来地产开发商。他和君安地产开发了当时清远乃至云西地区最大的一个楼盘。十二栋六层住宅,其中六栋是商住两用房,拥有临街一至三层近两万平米的商业门面。
这个楼盘位于清远县中心的黄金地段,距离县政斧大院委距离不过两百五十米。楼盘左侧三百米是清远人民公园,西侧五十米是最繁华的商业街。
金杨依稀记得这个楼盘的门面房一直空置,前几天开车路过时还看到过,当时还觉得奇怪这好的楼盘怎么空置几年?
金杨在文档中的一份复印件判决书中看到,二零零五年,裘君安因“偷税罪”被清远县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两年;因合同诈骗罪被云西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九年,累计刑期十一年。经过裘君安的家属不断上述,二零零九年六月西海省高级人民法院宣判“裘君安犯合同诈骗罪证据不足,偷税罪证据不足,指控罪名不能成立”,裘君安宣告无罪释放,两起案件都成了错案。
被错判入狱四年多时间,清远的房价和君安房地产公司发生了让裘君安意想不到的变化。君安小区所在地段的房价已经由零五年他入狱时的每平米九百元,涨到了现在的每平方米均价三千五以上。近两万平米的商业门面更是市值一亿以上。本来这应该是他人生不幸中的万幸,被错抓入狱,回来房子升值,权当弥补损失。可是他找到相关人士一问,被告之楼盘早在两三年前就销售一空。
根据裘君安的申述。他在入狱时,公司印章和相关文件被公安机关扣押,被无罪释放后,他曾要求当时扣押了公司印章和相关文件的云西市公安局经侦支队予以返还,但时任经侦支队政委高湖却告诉他,公司印章和文件已经于二零零六年三月二十四给了一个叫杨婧的人。裘君安附信提供了当时他与高湖的通话录音文件。
金杨自然看不到录音文件,但是他在后文中翻到了一份该录音的文字记录。
高湖:当时的一个市委副秘书长召集了纪委、监察局、工商、公安还有城建这几家开了一个办公会。然后当天就给我们经侦支队来了一个函,要求我们把这个东西返还给杨婧,我们是三月二十四把这些东西返还给她的。这个事我们也是依照上级部门的指示来办事的,知道不?代不代表法律我得服从,知道不?
金杨很敏感地想知道这个杨婧是谁?当时的云西市政斧为什么会把公司印章、执照交给这个杨婧?当时主持召集这个办公会的副秘书长究竟是谁?
裘君安随后在申述中解惑,称杨婧是君安公司的第二大股东,他被警方控制后曾经被迫签署过一份授权委托书。上面写的是授权给杨婧,处理动迁户事宜。裘君安当时还一再抗争,说我为什么给她授权呢?当时的办案人员说:让你写你就写,你抄,然后签字。
就凭一份授权书就能不通知公司法人代表而卖光房子?金杨想起白小芹,他看了看时间,早上十点三十,正值上课。他放弃马上打电话询问的念头,埋头继续往下看。
裘君安被无罪释放后发现,杨婧利用这些公司印章、文件,绝不仅仅是安置动迁户,而是把六栋门面房近两万平米的面积全部卖光。文件中裘君安还出示了二零一零年一月摘抄自清远市房产局档案室的房地产交易权属登记记录。这份登记表显示,君安地产公司法定代表人裘君安被关押后,君安小区六栋房共完成三十几个商业门面的交易。登记表上“姓名”一栏清清楚楚地显示着七十多个人的名字,不少人名下拥有六百多平米的上下三层商业门面。
但是,当裘君安第一时间电话询问杨婧时,她却回答,房子都抵押给银行和政斧部门了。裘君安问她为什么要抵押,抵押给什么银行。她回避为什么要抵押,只回答说是农业银行,但是裘君安去农业银行查问,农行拿到的面积不多,才一千多平米。那么还有一万九千平米的商业门面房抵押给了谁?
据裘君安和杨婧的对话显示。杨婧说卖不出去,没人买,没有销售,就抵押给政斧,比如供水的就给了供水了,供电的就给了供电的,供暖气的就给供暖气的,还有相关部门的,建委呀,欠钱了什么的。而且抵押价格极低,均价一千二。但是裘君安说,过去五年,君安小区周围百米内的商业门面价最低时也要二千六七百块钱,杨婧抵押出去的房价要比这个价格低了一半不止。而现在的价格最保守估计也要六千元一平米。
裘君安质疑,既然商品门面房都抵押给政斧部门了,为什么房地产交易权属登记记录显示这些门面房是在个人名下呢?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作为公司的法定代表人,裘君安申述说,因为手里没有公司印章和相关文件,他什么也查不到。而从无罪释放到现在半年多时间,他一直试图要回这些东西,到现在连它们在哪儿都搞不清楚。
文档中附上当时公安机关的扣押物品的清单,一共二十二项。裘君安多次向有关部门反映问题,他觉得当初谁扣押的现在就应该谁来还。二零一零年一月七曰,西海省公安厅向裘君安发出了《公安机关复核信访事项答复意见书》,意见书中明确写道“云西市公安局经侦支队将扣押物品返还给被扣押人之外第三人的做法是错误的,应予纠正;应当依法将扣押物品返还给有权代表被扣押人的扣押单持有人裘君安”。一个星期后后,云西市公安局经侦支队致函裘君安“我支队决定按照西海省公安厅意见执行”,凭借这两张答复意见,裘君安艰难取回了二十二项被扣押物品中的一项——返还了扣押时携带的十七万三千五百多元现金。其它的公司文件法人手续等依然不知下落。
金杨越看越郁闷。这是赤果果的洗劫和偷盗。任何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怎么回事,清远纪检部门或许和当地部门有这样那样的关联,可不至于连空拳都不打吧?更何况还有上级部门,上级的上级?全部都当这个案子是空气……那只能证明一点。杨婧或者杨婧幕后的人势力强横,无人敢出面。
金杨想了想,给刘壮拨了个电话。
他开门见山道:“刘大队,问你个事。县委大院不远处的君安地产是怎么回事,除了农行网点,大多门面一直空置?”
刘壮开口就骂了一个草字,然后叹道:“当我昨天知道你小子调去纪委,我就担心你整这件事情。”
金杨“啪”地点燃一支烟,吞云吐雾道:“甭担心,我就了解了解情况。”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带着提醒地语气道:“这事在清远有无数个版本的谣传,真正具体到什么回事,也许只有当事人才清楚。”
“嗯!我听听谣传。”
“第一个谣传靠谱点,说是裘总被人整进监狱,然后公司高层用门面房办理了假按揭,骗取贷款,其实房子根本没卖。第二个谣传是,裘君安招惹了他招惹不起的大人物,人家就是要整他。第三条谣传是裘君安酒后欺负了公司的美女副总杨婧,于是杨婧开始着手报复……”
金杨点出问题的关键,“这个杨婧有什么来头?为什么诸多部门都装瞎子,这件事的背后究竟有谁的影响?”
刘壮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这件事的背后有迟家的影子!”
“迟家……”金杨重复了一遍,语气陡然一惊,“你说的是前任西海省委书记的迟家?”
“除了迟家,谁有这么大能量?”
金杨一脸无语,有气无力骂了句‘草’。他现在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牛犊子,精血两旺不怕天不怕地不敬畏权威。且不说迟望敬这位已经升任国务委员的大佬,就是迟望敬的大儿子,现任西海省组织部部长,他也只有给人提鞋的份。
省组织部长是个无比重要的角色,其重要程度在某方面甚至超过普通的副书记副省长。按规定,组织部长是省委常委,受同级党委或上级党委的监督,但一般来说,组织部长和省委书记的关系很铁,监督乏力。更何况他手里艹着全省各级官员的生杀大权,嘴巴一张,都是秘密。
“有时间我找你面谈。”金杨没有心情敷衍,放下电话就开始想,如果这案子背后真是迟家人,那么一切诡异的情形也就符合了逻辑。
他若想往上爬,就不得不顾忌组织部门的一张嘴。同一个人,组织部门要找你十条优点不难,找十条二十条缺点也不难。你谦虚,可以说成没有魄力;你果敢,可以说你武断专行;表达能力强,可以说你只会唱高调不会办实事;你有理论,可以说你脱离实际……总之,用你有一千条理由,不用你也有一千条的理由。
金杨在办公室默默地坐了一个多小时。他遇到了人生的又一条十字路口。
他不停滴在心里问自己。
何去何从?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