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平阮儿便来到了中央正街上。
大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街道两旁的店面从衣食住行到娱乐消遣,无不包罗,应有尽有。酒家里蒸腾的食物热气,脂粉店中莺莺燕燕的娇笑声,绸缎庄里五光十色的布匹绣品,茶馆里说书先生铿锵激昂的评书段子……在桥边流水携着二胡喑哑的声色里,在三月桃花柳絮的飞舞中,编织成一幅锦绣旖旎的春日风光,舞出一段绮丽温柔的帝京景象,从视听味嗅触各方面滋润着穿梭其间的游人、行者。
——这,便是上阳城。
赤焰国独一无二的帝京,上阳城。
任外头战祸频起,它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安详、富足,甚至更甚,富足之中竟然还透着几分太平盛世才该有的奢靡与浪漫。
这种奢靡与浪漫,其实是作为曾经一统天下的盛世王朝——赤焰国的骄傲的残存。想当年,始祖皇帝皇甫凌天率铁骑横扫傲洲大陆,最终统一西部诸侯国,让一统东部的女帝白未汐倾国相嫁,成就盛世江山的传奇,是何等的伟业!只是,建国不久东南部沧海瀛洲便爆发瘟疫,女帝率亲兵亲赴灾区指挥救治行动,最终也不幸染病身亡,凤星至此陨落。
后来,女帝旧部带着剖棺生产的小公主远遁云海。而天下,也在这时候传出了一则骇人听闻的流言,那便是女帝乃是皇甫凌天亲自下毒所害!是以,曾受过女帝恩惠的人纷纷起义,势要覆了皇甫凌天的江山!
天下,再陷动荡。
数年混战,皇甫一族不得不退守西部,而天下亦是被群雄割据,最后,天下七分,七国林立互相牵制,此情形一直延续至今日。这些年来,诸国争霸的心思又起,是以国家间的摩擦越来越多,战争也愈发频繁起来。
不过,七国的局面却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打破的。世人皆知,这世上最尊贵的不是王庭皇室,而是白墨二宫和分别位于七大国的七大武林世家。他们虽然隐世不出,却也决不允许他国太过欺凌本国,是以曾有人言,得武林者得天下!指的便是收服了七大世家便可称霸七国。只是,七大世家武功何其精妙莫测,岂是寻常人可以收服的?是以各国还是老老实实地招兵买马,意图以数万人之力的兵马一统河山!
这其中,自然以骨子里刻着天下霸主傲气的皇甫一族为代表。
于是乎,纵然外间兵荒马乱,在赤焰国的帝京上阳城中,你依然可以享受繁华富足,感受温软富丽、奢靡华贵。纵然赤焰国如今偏居西部,却依然摆出傲视天下的霸气。
平阮儿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也不知道赤焰国这叫坚守骄傲还是自欺欺人?明明前有狼后有虎身陷囹圄,却非得把自己视作真龙?难道不知自己充其量不过是一条被拔了鳞片的蛟而已吗!
从内心而言,她对残酷的皇甫一族有着浓烈的憎恨,尤其是皇甫璋的死。可是,这个国家终究是皇甫璋维护的,终究是她平氏一族拼命守护的,于是,她对这个国家又爱又恨,怒其腐朽怨其自大,却又身不由己地为之担忧为之抗战……
街上叫卖声声,糕点飘香,望着往来不绝的人流,还有那上阳城独有的街边栽种的绮丽桃花,平阮儿不由得失笑出声,如此春光,无论是自己还是身后跟踪自己的隐卫,都无心欣赏。那宫中那位呢?多年隐忍经营,一朝俯视众生,他可有时间和心情来欣赏他的锦绣河山、无边春色?
想到这儿,平阮儿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都是他们各自的选择不是吗?他选择孤独冷寂的帝王路,她选择了血腥弑杀的战场,而他,选择在烈烈大火中安然死去……
平阮儿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当日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璋子一点一点被火吞噬,而今,她怎可如此轻易地接受猴子听力受损的事实!
眸中杀机一闪而逝,平阮儿快步朝人流中走去。她在人流中穿梭着,不断往前,最后在街边的一个面具摊子前身子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在面具摊子不远处的巷道口,突然腾起一团黑色烟雾,随后幻化成一个黑袍人形来。这黑袍人身影如电如光般,转眼间便飘到了面具摊前。
正在这时,一个戴着面具的人突然动了,只见这人身形一转便转到了黑袍人身后,手掌也同时出招袭向黑袍人的后背。黑袍人立即察觉到危险,正要飞身跃起,却突然不能动弹,只觉得骨缝和穴道一阵酥麻,随即便是锥心的刺痛传来。
行人川流不息,桃花纷落,不知停驻在谁的肩头,点染了谁的眉间?还是——颠覆谁的命盘?
“好好享受一番吧,影卫大人……”面具人的手掌袭上了黑袍人的背,却只是轻轻一拍,然而这一拍却让黑袍人的身体内部一阵轻颤,随即他似乎感到了什么裂开的声音。
噗噗噗噗……
黑袍人的身体炸开一连串小孔,传出无数声如气体泄露又似血肉弹出的声音。
面具人噙着一抹冷笑,然后惊叫一声:“啊啊啊!杀人了!”随即悄然隐入人群中。
黑袍人应声轰然倒地,地上立即淌出了一大摊血水。
面具摊前立即陷入混乱,无数声尖叫惊呼响起,本来便拥挤的人群立即变成了一窝无头苍蝇。
恐惧的传播速度总是远超于人类的想象,整条街也开始乱了起来。有人奔跑、有人逃窜,无数的摊子被撞飞撞倒,布匹、纸伞、蔬菜瓜果等商品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无数声尖叫直冲云霄,惊起小二哭啼,一时间鸡飞狗跳,混乱不堪。
而黑袍人其实还没有死,他的皮肉正在一块块地破碎,然后掉落,整个人如一条蛇般蜷缩成一团,痛苦的扭动着。血水不断从他体内溢出,泡着那一块块脱落下来的模糊血肉和纷落在地的桃花,凄凉而美艳。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混乱人群中的那道不动的身影,粉色轻柔的桃花瓣斜斜的掠过那人笔直的身躯,带起那人的青丝衣衫共舞,在天地间勾勒出秀丽绝美的血色画卷。
他的眼中先是惊讶,然后是恐惧,无边无际的恐惧。最后,他是睁着满含恐惧的双目死去的。
平阮儿将面具摘下抛在地上,冷冷地扫了一眼地上的那团猩红,嘴角噙着一抹残忍的微笑。随即抬头朝远处奔来的巡逻队伍看去,笑叹道:“这万花筒蚀骨剥皮针果真好用,真想知道皇帝陛下看到之后是何反应,不过可惜了……”
那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嗜血光芒,与那西天残留的红霞相映,血红的一片,甚是瑰丽。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日已西沉,天边唯余层层浅紫绯红的云霞,一片片一缕缕一丝丝,如泼墨般层层渲染,又如女子细瓷肌理上薄薄的胭脂,煞是好看。
而那广博的天空背景里,竟然插入一座高高耸立的九层八面白塔。塔身高自下而上用九级密檐、斗拱分出比例匀称的层次,每层用磨砌立柱,构成八个匀称的圆弧犄角,檐下挂着金铃。
平阮儿遥遥望着,似乎感觉到耳边都是金铃清脆悦耳的声音。想到今日出门的第二个目的,她立即丢下手中的万花筒,顺着人流离开了现场,朝着九重塔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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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大放送第二更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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