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当即一闪,没入沟壑之中,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
前方远处的河道旁,两山夹道间,紫琉国的大部队正在朝东面继续行进,整齐而有序。飞扬的旗帜猎猎迎风招展,一看便知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撤退!
紧接着,他才将目光收回,这才发现,偏西方的方向,竟是数十黑骑。黑骑中央簇拥的人,可不正是史光臣!
史光臣五十多岁左右,与彦昌差不多大。两人同为当世名将,经历风云变化,岁月沉淀,身上无不带有一种令人莫敢直视的威严。
此刻二者遥遥对峙,眸中都是疏离漠然,谁又能够想象,这二人曾是把酒言欢的昔日挚友?
昔年共赴沙场,营地篝火旁醉饮三千杯,邀来明月共赏,歌不尽胸中豪情,诉不尽此间情谊;如今各为其主,战场山谷中急追八百步,各执武器相对,叹不尽世事变化,道不尽人心诡谲!
天下风云莫测,然而最难测者,人心也。
“史、光、臣!”彦昌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喊出对面之人的名字。
望着对面那张即便烧成灰他也能认得出的恶心面孔,彦昌一双虎目喷射出湛湛火光!
——是怒!
怒他自己当年识人不清,竟将此贪功的小人视作知己好友!怒自己愚蠢不堪,在察觉之后还为了所谓的家国带兵出城迎战敌人,结果反遭诬陷!背上叛国之名!
“元兴,多年不见,你在赤焰国过的似乎不错。”史光臣微笑回道。
他脸上细纹密布,眼窝深邃,眼睛窄小,哪怕只是轻轻一笑,整张脸上的肌肤都皱成了分裂的横条,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缝。好似这个人是纸折成的一般,虚幻而不真实。而那看人的目光更是如同蛇一般,冰凉阴毒,从眼皮开阖处那狭小的缝隙中透射出来,如毒液喷射,湿腻腻地胶着在人肌肤之上,令人浑身不舒服。
“你不配叫我!”彦昌冷冷回视,元兴是他的表字,当年史光臣便是这么唤他的。那时候自己满心都是对他的感遇之恩,便是他这么唤自己一次,都觉得无比激动。而如今,只有满满的恶心!
相由心生,史光臣那阴厉的目光总是透着阴狠算计,真不明白当年自己怎么这么没有眼力,竟然被他蒙蔽欺骗?
“身居高位、手握重权,忠勇大将军,啧啧……还真是无限风光,威武荣耀!”史光臣的眸子里似乎透露出无限倾羡,然而那语气却是带着讥讽之意,只听他话音一转,反问道:“只是元兴你当真狠心,叛国便罢,竟连相濡以沫的糟糠都离弃了……”他摇头叹道,细小的眼睛中满是鄙夷。
“是你带走了蕙娘!”彦昌的眼睛登时瞪得如铜铃一般大,这一刻,因为惊诧与愤怒,他的眼珠子几乎要鼓得从眼眶中滚落出来!
横枪一指,他大怒道:“史光臣,你这个阴险小人!原来当年蕙娘根本没有死,是你带走了蕙娘!是你!你无耻!卑鄙!你究竟把蕙娘怎么了!”
虽然怒不可遏,然而彦昌却还是克制住了情绪,没有立即冲上去与史光臣拼个你死我活!
毕竟敌众我寡。且彦昌身为主将,此番意气用事纵马追击逃兵已算是不智之举,若贸然冲上去送命,岂不当真是太无头脑!
何况唯有把命保住,才能报仇雪恨!
史光臣,我与你不共戴天!他心中恨道!
“呵呵……”比起彦昌的激动而言,史光臣只是微微挑了下眉头,觉得彦昌在自己面前发怒却又奈何不了自己的场景真是太令人心情愉悦了。勾了勾唇,反问道:“蕙娘既然是本帅弟妹,你说本帅能将她如何呢?”
“你!”
“本帅对元兴、对弟妹,可都是诚心相待。虽然元兴你抛弃了为兄,但为兄却念及过去情分,依然不计前嫌,将孤寡无助的弟妹接入了府中,你可还知道,当年你走时弟妹已经怀了你的骨肉。”
什么!
当年他离开时蕙娘已经怀了他的骨肉!
这无异于一个惊天炸雷!霎时将彦昌头顶上方的天空炸开一条巨大的裂痕,从里面吹出猛烈罡风,将他一颗心冻得透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