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思故乡。
松花江水后浪推前浪,
知识青年奔向远方。
我坐在油灯下,
低头思故乡。
灯儿随着风儿动,
幸福的以往让我难忘。
刚刚下过雨的云彩又远又红,而且透明了。
小刘说:“户长,唱得太惨了。”
陈晓克说:“这还不算惨的。”
他跳下车,跟随着牛车的节奏唱另一首歌:
眼望秋去冬又来临,
雪花飘飘落。
世上人嘲笑我,
精神病患者。
我的心将永远埋没,
有谁同情我?
下面一段歌词,陈晓克不会,用啷啷啷啷代替,后面的歌词又会了:
谁的青春谁不吝惜,
有谁看看我。
小刘感到心跳得很响,他观察四周没有人,只是田野中间一条直统统的旱道。小刘说:“户长,这是黄歌儿呵!”
陈晓克说:“紫歌儿我也不怕,有种的他们拎着铐子来!反正这锦绣我也待腻歪了,正想换个地方呢。”
旱道上渐渐出现三个人影,没有目标地晃荡,捡土块打一根歪着的电线杆。现在,牛车接近了这三个人。陈晓克说:“你们仨,干什么呢!”三个人都转过来,年轻的脸上很紧张,说没干什么,我们是知识青年。陈晓克突然生了很大的气,“我操,知识青年算个屁,谁不是知识青年!我怎么不认识你们!”
三个人说:“今天才下来。”陈晓克说:“黄嘴丫儿的家雀,记住我是你们的陈爷爷!”牛听陈晓克讲的话很有趣,牛几乎不走了,停在路边发笑,陈晓克用靴子踢牛,牛车才继续走。
陈晓克问小刘,在学校,红卫兵袖标怎么戴法。小刘说:“还是戴左胳膊上。”陈晓克说:“春节我回去看一帮小子在马路上臭美,袖标都别在胳膊肘下边,中间就一个别针,弄得像块红补丁,呼呼啦啦地飘。我真想一人给他们一拳,问这帮小犊子,袖标是让你这么戴的吗?我当红卫兵的时候,还没他们呢!”小刘说当然。小刘想:我看见的英雄就是陈晓克。
19。锅里的狗肉
天黑以前,一条叫四眼的黑狗看见眼前的盆里盛着金黄的玉米饼,食物的气味诱惑了它。本来,四眼在渐渐发暗的树荫下面很警觉地分辨着几百米内的陌生声音。四眼全神抖擞,跟住了装玉米饼的盆,越过颠簸的泥路。狗看见拿盆的人弯着腰,显得矮小又亲切,狗想:这几个小子我认识,具体户的。他们一起越过了大片的马莲,磕磕绊绊地向东走。树影跟鬼影似的。到荒甸子集体户没有门的院子里,四眼停了一下,它想后退。抬起头,眼前划过一件粗壮的东西,紧接着头上挨了重重的一下,四眼马上扑倒了,像未成年的狗,尖嫩地叫了几声。有人在漆黑的天上说:“快抬进去。抬进去。抬进去。”四眼最后闻了一下浸在集体户门前土地深处的香皂水味。
荒甸子集体户像作战一样,两个女知青缠绕着毛线守住门,有人用脚跟夹住磨石,磨一把镰刀头。有人把整捆柴填进灶里,有人往厨房的梁上拴麻绳。四眼后腿朝着房梁,倒悬着,微微悠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