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蚕农养蚕是自已养蛾产卵育种。----蚕农们在自家的墙壁或大门上挂着用阳光消过毒的纱布,让飞蛾去产卵,凡能爬在纱布上产卵的都是体质健康之蛾,为优质品种。每年春节一过,就用一层薄薄的丝棉裹着蚕种,怀端在妇女的胸口,用女性的体温催蚕子成蚁。
现在“蚕种”由县蚕种场统一育种,“清明”后出库,蚕卵胚子出库便开始发育。按科学说法,发育期间要保持在华氏温度七十至七十七度,干湿度华氏四至五度的环境中进行。每年“春蚕”前,公社都要办“蚕茧学习班”;召集生产队妇女队长学习,“引导”她们“科学养蚕”。生产队蚕室也建有“育蚕室”,配有温度计、干湿度表等。整天盯着,心神不宁:室温高了要“通风”,低了要烧“炭火缸”;干了还要在屋里淋水……
乡间没有这些“讲究”,再一问,“科学说法”所说的温度与人体温差不多,干湿度以不出汗为宜。原来还是“老祖宗的方法”。于是拜过“蚕花仙子”;分发了“蚕花团子”。“蚕花娘子”便沐浴、更衣,换上柔和的棉质大襟衬衣;相互“夸赞”胸前“又白又大的‘茧宝宝’”。小心翼翼地将“蚕种”用一层薄薄的丝棉裹着,再用白棉布一兜,贴肉捂在胸前。“孵化”时期,“蚕花娘子”不能和男人“同房”;行走上身不晃,坐卧胸前不挨撞;睡觉更是小心,“蚕花娘子”们聚在-起,困了趴在桌上打个顿;怕出汗,行动不敢使力,连热汤、热茶不敢喝;聚在-起,说笑都不敢高声,唯恐惊吓了“蚕宝宝”。不洗澡,不换内衣,经过八天的“孵化”;把“蚕种包”小心解下,摊放在蚕箔里。
点上香烛,先给“蚕花仙子”行礼;打开“蚕种包”,“蚕花娘子”个个暗中乞福,大气都不敢喘,睁大眼睛着蚕箔。比油菜籽略小,呈灰绿色或紫红色的蚕卵泛现出淡黄色的色彩;蚕卵“转青”了。“蚕花娘子”忘却了几天的辛劳,个个喜眉笑眼,也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升有炭火缸的蚕室保持在二十五度左右,在蚕匾中间放张棉白纸,“转青”蚕种放在棉白纸上;蚕卵渐渐变黄,眨眼间,蚕卵上现出一个黑点,黑点扭功起来,一条条蚕蚁爬了出来,不是它在蠕动,你根本不会注意它。黑点开始聚集,“蚕花娘子”们在蚕匾上盖上小红,撒上切成丝条的嫩桑叶。蚕蚁出壳就要吃桑叶,于是纷纷爬上来,乘它们吃食时,俩个人轻轻提起红,移放在另一只蚕匾里定下位,此时称“收蚁”。
“收蚁”是蚕的饲养开始,也是对“蚕花娘子”的告慰。别这些天,村里人待“蚕花娘子”恭恭敬敬,呵护备至;一旦有所不测,“蚕花娘子”将会招来咒骂,更甚至一辈子生活在“白眼”之中。
六八年,三队“蚕花娘子”银珠在“孵化”时,在外地作篾匠的男人回来,住了一晚,她回家去了一趟。谁知浜里“收蚁”不发,“半年‘生计’变成水”。众人都责怪银珠与男人同了房,使蚕种“走了光”。竟管银珠当众赌咒,队里还是把她逐出蚕房;连银珠的父母也申明大义,把“招女婿”的一家四口赶了出去,银珠不得不在姐姐家租房安身。好在全县都有“收蚁”不发状况;民怨沸腾,一查是蚕种场六七年“闹革命”,“两派争夺革命大权”;没有处理好“蚕种房”,导致一批蚕种僵死。银珠蒙冤待雪,偏偏查出她“上门女婿”是个“逃亡地主崽”,事情就不了了之。但银珠心中的疙瘩永远解不开,至今未登父母家的门……
昨天,张汉春对林木森很认真地说:
“要进入育蚕期了;明后二天你去‘钱北片’,选三四个生产队,统计一下‘收蚁’的情况。”
领蚕种回来,张汉春真的给林木森放了“创作假”;说是“与蚕种场搞好关系,不图别的,要言而有信。”一句话,林木森在龙溪茧站休整了五六天,才让他在“蚕桑办”作些零星事。
张爱玲来了,提了二个包着鸡蛋的手帕包;说:
“张副主任好偏心!让阿拉清点防疫药品,却安排侬回家去歇‘立夏’。木森,这是莲花让阿拉带来的,这是阿拉婆婆让我给侬的;早知道侬回钱北,阿拉就晚来一步,这些全归阿拉了。”
林木森想到昨天徐桂香在浸乌饭树叶汁,原来今天“立夏”,她准备作乌糯米饭。
旧俗相传立夏为“酒仙生日”,此日城乡人家饮酒者多。亦有秤人的习俗,谓立夏秤人,可保人不疰夏。江浙农村有“立夏”日,劳动者是日歇工一天习惯,说要“跨出丝车,踏进水田”。意指即将开始翻田、插秧,作田里劳作了。立夏这天,要吃豌豆乌糯米饭,说是“吃了乌糯米饭,蚊子不叮”。头天将洗净的糯米在乌饭树汁水中浸泡一晚上,第二天糯米就变成了深蓝色,加入新鲜豌豆和笋丁,宽裕人家还会放些咸肉丁,有钱人家就放火腿丁。烧成饭,便是豌豆乌糯米饭。因为颜色好,又特别香,最受孩子们喜欢。另外,还要吃樱桃,讨的是红红火火的彩头。农村主要是吃蚕豆(蚕豆又叫发芽豆,讨“发”的彩头)、红苋菜(红红的苋菜汤汁,讨“红运当头”的彩头)和水煮蛋,所谓“立夏吃一蛋,气力大一万。”
“你留下吧。”林木森调侃道,“正好巴结一下主任夫人;要不晚上你咕上一句,我得穿小鞋了。”
“行了!现在龙溪有谁敢说侬林主任?连老古板张副主任都把侬捧在手心里!快拿去,阿拉现在见鸡蛋就恶心。”
张爱玲“小产”,龙溪公社也为此忙乱了-阵。林木森专程去了趟湖兴城,托姨妈买了两瓶麦乳精去探望。张爱玲表示感谢后,既无奈又炫耀地说:
“侬拿回去,这些阿拉三个月不吃早饭都喝不完。侬去厨房,那鸡蛋堆得……阿拉真担心哪天会钻出一群小鸡来。”
“你胖了,白了。”林木森说,“这样才象个嫂嫂的模样。”
张爱玲说:“贫嘴是不是?早知道你回钱北,让侬拿些蛋回去。”
林木森说:“留着孵小**!你等等,送你-件礼物。”
林木森取出一幅画。是一个女子的肖像;短发女子,眉黛间显示坚毅,唇齿里饱浸温柔,目含羞赧,靥面妩媚。背景衬托是厚实的桑叶间,集穗状的桑葚,紫红色,汁浓欲滴……
“是阿拉!画的就是阿拉。”张爱玲惊喜叫道;再细,她感慨了,说,“桑葚,甜蜜的桑葚。谢谢侬!木森,阿拉明白侬的寓意。木森,这是阿拉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林木森说:“嫂嫂,也怪我当时只顾拖船,要是留一个人在船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