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若琳不着痕迹地回过神,没有回答,笑着反问:“什么目的,我怎么不知道?”
樊星烁知道她明知故问,也没回答:“我大一刚入学的时候,挺不喜欢辅导员的,很婆妈,什么事都要强调很多遍。但是她说过一个事,我记得特别清楚。”
张若琳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起这个,但也不插话,静静地听。
樊星烁顿了顿,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忽然和一个学妹聊这些,这个学妹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并不是亲切的类型,但话头已经开启,还是继续说下去:“她说她的辅导员曾经给他们做过问卷,刚入学的时候,毕业后想留在北京的只有百分之二十,大家刚来,对陌生而庞大的城市心生畏惧,想念家乡,都不愿意留在这,但是之后的两年,三年,这个比例不断攀升,到大四,已经达到百分之九十。我们大概也是一样,对这个城市,会慢慢从畏惧到敬畏,到挑战,我们也会渐渐不喜欢家乡的安逸,反而对这个城市产生依赖和征服欲。”
已经走到校园主干道的十字路口了,张若琳要出校门,他们可能不同路,于是问:“师兄,我要出门,你呢?”
樊星烁以为她是听烦了,觉得自己怪没劲的,讪讪笑道:“噢,我要去图书馆,那。。。。。。”
“那师兄愿意在这站着说完吗,我想听。”张若琳说。
樊星烁眉梢不自觉染上愉悦的神色,但适才的情绪已经不在,他忽然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只说:“同乡会有时候只是我们外地人相互抱团的一种形式,主要目的还是积累人脉,无论以后是留在北京,还是回家,都是一种资源。当然,的确有许多人,想找个同乡谈一场恋爱,知根知底,又起点相当,好事一件不是吗?”
“我知道了,”张若琳诚恳说,“谢谢师兄告诉我这些。”
樊星烁听她这真诚的语气,有点哭笑不得,觉得自己今日犯了交浅言深的大忌,“我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哎就当闲聊听听吧。”
女孩又诚恳地道谢,然后急匆匆道别出了校门。
樊星烁看着她的背影,摸了摸脑袋。
谈一场恋爱,多奢侈的事啊。张若琳想。
她现在得赶去家教,每日除了学业还有三份工作,要维持日常开销,还要有一点积蓄,至少在下次买书的时候,能毫不犹豫地掏出四十三块八毛。
她出发来北京的前夜,外婆从枕头下拿出一包碎步包裹的钱,说是亲戚朋友给她上学的红包。可张若琳知道,哪里是什么红包,亲戚们恨不得躲他们家躲得远远的,唯恐舅舅这个债务缠身的人盯上他们的余粮,哪里会主动慷慨解囊。
恐怕这些钱,是外婆覥着老脸求来的。
“孩子,学费有了助学贷款暂时能对付过去,这些钱你千万别让你舅舅发现了,省一省这个学期当是能挨过去的,以后的日子,你得靠自己了,苦了你,唉,作孽啊——”
四千三百块。
张若琳不敢不收,也不能不收。她知道这笔钱的分量,知道它来之不易,知道它肩负的期待,更明白她多需要这笔钱。只有顺利完成学业,才能让外婆的苦心得到最大的回报。
可她没有想到,因为舅舅征信太差,以他作为担保人的助学贷款审批出现了问题,入学以后再办理已然来不及,她的四千块钱都交了学费,还欠着七百块的住宿费,辅导员了解到她的情况,为她申请了助学金,却到了街道审核发现,监护人舅舅有注册公司,不满足助学条件而被驳回。
张若琳身无分文踏进学校,每一堂课对于她都意义非凡。
可是却在最喜欢的课上开小差,被最尊重的教授批评,还遗失了课本。
于他人而言,一本还没有来得及写多少笔记的教材遗失了,不过是少喝两杯奶茶再买一本的事,于张若琳而言,却是生计的困顿,是信仰的亵渎。
她张若琳,真不争气。
她不爱哭。
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仰着头转了转眼珠子,仍然挡不住眼泪夺眶而出,迅速没入耳际的黑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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