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傅临仙。
纱幔露出一角,车里的他淡漠平视前方,四下民众忽然为之一静。
睿王爷心中暗道一声,糟糕!
下一瞬,鲜花、瓜果、香囊、手帕……有什么扔什么,国师的车驾,变成了满载瓜果蔬菜的花车,要不是有帘幕遮挡,那画面一定很美,睿王爷简直不敢想象。
而国师无动于衷,目不斜视,华车在人群的仰视中淡然驶过‐‐
近百年了。他终于再一次,踏上了长安故土。
长安风情,真是令人怀念啊。
进入长安内城,礼部尚书蔡瞻和鸿胪寺官员相迎,由于天子王师尚未归,洗尘宴是由晋国议和主事德妃来主持,设于垂拱殿。
北燕使节团不住感慨,晋国如今算是进入了女主时期,可中原人向来视女主为颠倒阴阳,也不知这样的主政局面会持续多久。
席间觥筹交错,两国官员推杯换盏。这次再不同于两年前的忍辱负重,晋国官员畅快谈笑风生,北燕官员心中不忿,却也无话可说。
谢令鸢坐在上席,目光从睿王爷身边扫了一圈,微笑道:&ldo;贵国国师怎的没有入席,莫不是嫌我国招待不周?&rdo;
&ldo;岂敢。&rdo;睿王爷举杯笑道:&ldo;本王替国师,谢过德妃娘娘关心。国师乃身体抱恙,他已托本王,敬祝娘娘……福寿安康。&rdo;
&ldo;客气了。&rdo;谢令鸢一饮而尽,指间酒杯杯口朝下,向他示意,笑道:&ldo;是本宫要感谢……国师一直以来的关心,才惦记着想见一面。&rdo;
&ldo;该见的时候,总会见的。&rdo;睿王爷亦含笑,目光里明明灭灭。
他们话语里打了几道机锋,却还是相视而笑,尽在不言。
酒过三巡,谢令鸢说完祝辞,让众人放开喝,便起身去了殿外醒酒。
垂拱殿后面是御花园,前面是太液池引流过来的环湖,水上有湖心亭。
郦清悟正靠在湖边假山上等她,月华朦胧,淡彩穿花,为他蒙上一层清辉。
有他在这里,四周倒是没有能跟来的人。谢令鸢走近,关切问道:&ldo;你怎么样?&rdo;
&ldo;尚能支撑两日。&rdo;郦清悟看起来镇静如常,他道:&ldo;不过北燕国师不是好骗的,他应该已经起疑了。&rdo;
谢令鸢怔了怔:&ldo;怎么讲,他看出什么端倪了吗?&rdo;
郦清悟摇了摇头:&ldo;他方才察看后宫,不知为何,忽然用了窥探术,被我挡了回去。&rdo;
谢令鸢沉默,北燕国师此举,应该是想趁两国和谈的时候,暗地对九星下手。但窥探是用在察识人心上的,他这样做是察觉了什么?
不过至少已经得知了北燕图谋,她道:&ldo;不管他有什么猜忌,明天见机行事。&rdo;
银色月华洒落人间,宛如清霜。
乌鸦绕树,树影横斜,国师站在仙居殿殿顶的雕甍上,偌大的皇宫在月色下静立,三宫六院被他尽收眼底。
虽然从进入长安起,一切都很正常,然而正是这种波澜不兴的平静,才让国师生出了疑心。
他的腰上,系着两个有些陈旧的铃铛,在月下风中轻轻摇曳,传出常人无法捕捉的声音。这铃铛从他今日入城后,已经响了一整天,然而少司命依然没有来。
以少司命雷厉风行的身手,不该如此慢。
远处,垂拱殿的酒宴似是散了。国师从仙居殿上飘然而下,轻易避过了内卫和宫人,回首望去,月下的宫殿一派幽静。
仙居殿。
开国时,萧昶为宠姬游仙儿所建,因此才赐名&ldo;仙居&rdo;,可讽刺的是,游仙儿的名字,还是他取的。
他心头又萌起了那刻骨的恨意,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根根爆起。却还是阴沉地离去。
这一夜似乎格外短暂,酒香还未散去,晨星已经冉冉升起。
辰时,天色大亮,晋国和北燕使臣团,已经在宣政殿外南衙门里,唇枪舌战开始激辩。
两国谈判这码事,都是主官定基调,下面的官员具体谈好了,分别给主官过目,行就签,不行就再谈。主官也就挂个名头,基本上不必亲自出面。
所以两国共一百多个大臣,分成十几个部门,在南衙门吵得面红耳赤寸步不让。
垂拱殿旁的偏殿里,谢令鸢和睿王爷分别坐等,一旦有决意不下的条款,双方臣子各自送来,请他们定夺。
&ldo;看来是鸿胪寺礼宾院安排不周,睿王殿下对下榻之处不适,特意要来宫里候着?&rdo;谢令鸢命宫人给他上了茶,加了盐巴豆蔻的茶香回荡室内。
睿王爷端起,品茗一口,笑道:&ldo;本王在信里就说过,久不见娘娘,也想叙旧。今日惠风和畅,晴光正好,是畅叙胸臆的时候。&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