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乔悦颜相思成疾,身子骨已是不佳,终于病入膏肓,求医问卜都无济于事,苏老爷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是西北智彦有一个什么神医,就吩咐家仆兴师动众地到了西北求医,带了几十家丁,结果却在到了智彦的时候走错了路,遇上了马贼。那马贼也真是重情义,居然看上了乔悦颜并答应她的所有要求,放走了家丁们。家丁们回去之后不敢说实话,就说是夫人在路上病逝了,天气炎热,怕尸首受不了,于是火葬了,带了骨灰回来。苏老爷伤心一场,只后悔没能亲自带着妻子去求医,风光大葬之后,立誓不再娶妻。
不曾想到,就在家丁们离开的第二天,智彦王后,大民的岚公主亲自带兵扫平了那帮马贼的老窝,本想着是为民除害,却遇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爱人。岚便带着乔悦颜回了智彦,请到了那道人模样的名医为乔悦颜医好了病。机缘巧合之下,乔悦颜拜了那医生为师学习医术,便以女医官的身份带回了智彦王宫……
否泰本无定,祸福却有因。
若非相思苦,哪来千里寻。
缘分之奇特,谁人说得清。
算为命中劫,巧遇一世情。
青衣曾算得乔悦颜会在不久后有命中之大劫,所以才会悲悲戚戚,想为她守候其子女,但他却没算出来这一劫后面却牵着另一个人。
命,岂是算得出来的。
且不说那边两人相濡以沫,且看这里楚韶灵依旧在为白日和苏若枫的相见混沌迷茫,心绪不宁:怎么会这样?形同陌路,冷漠无情,这哪里是苏若枫?
糊里糊涂地竟自己就回了将军府,把窦胜凯一人留在了宫中,铁青着脸到处找失踪的妻子。
恍恍惚惚间,楚韶灵进了卧室,几乎是闭着眼睛去找已经熟悉了方位的床——她正努力回想白天见到苏若枫的情形。摸到了床的同时也摸着了一个人,楚韶灵顿时睁开了眼睛,吃了一吓,退后了好几步。
“啊——”有人从床上爬下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懒洋洋道,“徒儿,不好意思,为师借你的床睡了一会儿。”这般懒散不羁,分明是自家师父,青衣道士。
听出了青衣的声音,险些吓掉魂的楚韶灵好容易稳住了心思,苦笑道:“师父,你怎么——”话未说完,心底涌起层层哀痛,竟是哽咽了,几步上前抱着青衣的肩哭了起来。青衣柔声劝道:“好孩子,乖,别再哭了。世上总有不如意的事情,为师知道你近来辛苦,若是有什么苦水,尽管道来,我听着便是了。”
楚韶灵止住了泪,断断续续地说完了自己见到的苏若枫的情况,便沉默着,等着青衣发话。
青衣神色茫然,沉默许久,面上表情变了几变,都是一副错愕模样。他终于站起身来,轻声道:“窦将军大概马上就要回来了,我且先入宫看一看。”
话音刚落,人已从窗子跳出,与此同时,楚韶灵听到了门外的喧闹声:窦胜凯果然回来了。
宫中家宴,请的自然都是王公贵族,其中也包括远道归来的岚公主。她远嫁之时,杨纪政尚未出世,也不知是否是血脉天性,两人一见如故,姑侄两个谈得很是融洽,她又是智彦王后,所以座位就被安排着靠近杨纪政。而两位皇后,则是被安排坐在了杨纪政的左手边,正和岚公主对着,墨卢坐在岚公主的身边。乔悦颜本是不应来的,可是又实在是思女心切,岚体贴她的心意,便让她站在自己身后,对杨纪政说自己身子不好,需得有大夫随时候着。
席间,杨纪政多是和岚公主母子说话,谈的也多是智彦国的战事。而徐菁芳和苏若枫则是默然不语,静静聆听,脸上的表情恭敬谦和。乔悦颜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女儿只有十一岁,但是三岁看老,她知道自己女儿从小的好动性子,而且倔强得很,此刻这么老实地坐在原位上,还真是出乎意料。苏若枫感到了这注视自己的目光,疑惑地寻了过去,娥眉微蹙,眼里闪过一抹厉色,乔悦颜连忙低下了头。
“岚姑姑,您远道而来,侄媳敬您一杯。”就在杨纪政等人决定不谈政事的时候,苏若枫适时地站起身子,举了一杯酒走到岚的身边要敬酒。杨纪政亦笑道:“姑母,这倒是好,苏皇后是极少对旁人亲近的呢,可是姑姑一来,她就想向您尽孝。”岚当然也站起身来,举起杯来回敬。苏若枫依然是难得的好酒量,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莞尔一笑。这笑容仍是白日所见的那般疏离,叫岚不自觉地也生了恶感。
一杯酒尚未敬完,却见苏若枫脸色突变,樱唇煞白,身形晃了晃竟倒了下去,亏得几个内侍眼疾手快搀住了苏若枫。乔悦颜心中一紧,健步上前,把住了苏若枫的脉。这举动实在是失礼,杨纪政不悦地瞥了这中年御医一眼,又紧张地看向苏若枫。
乔悦颜的眉头渐渐舒展,又忽然蹙紧,杨纪政瞧见她神色,不由得更是担心,又不好发作,只得怒骂道:“我大民的御医何在?”
“这位先生,皇后到底怎么样了?”齐少忠沉不住气,焦虑问道。
乔悦颜稳了稳神,松开了手:“陛下请不必担心太甚。娘娘只是气血亏了些,略有些不足之症罢了——此外,恭喜陛下,娘娘有喜了。”
“当真?”杨纪政喜不自禁,连忙将苏若枫打横抱起,“速传御医,给娘娘确诊。”
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一派喜悦模样,只有乔悦颜眉头紧皱,若有所思。岚本也是为杨纪政高兴,却瞧见有两个人神色与这番喜兴格格不入,其中一个是乔悦颜,而另一个神色古怪的徐菁芳。岚对乔悦颜的严肃不解,但是对徐菁芳的眼神心知肚明。身为智彦王后,她也常常从别的妃嫔身上看到这股子怨气。
然而,真正情由,谁也说不好。
回寝宫之后,岚拉着乔悦颜到了自己怀里,满心忧虑:“悦颜,你这是怎么了?若枫有了身孕,你当为她开心才是。”
乔悦颜默默地挣脱了岚的怀抱,将脸上的假须摘掉,到脸盆边洗了脸,终于转过身来幽幽说道:“她怀了孩子不假,可她也中了毒。”
“什么?”岚未曾想过这个情况,顿时紧张起来:“中毒?其他御医为她把脉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
轻叹了一口气,乔悦颜说道:“此毒甚是刁钻,难以发觉,初时无害,可是中此毒者会性情大变,会遗忘旧情,”她的眼神变得飘忽不定起来,“忘情丹,就是这种毒。连我师父都不曾制得解药。”
岚担心道:“那怎么办?无药可解么?”乔悦颜踌躇着,心如刀绞,扶着旁边的柱子险些摔倒。岚急忙扶住她,看到她已经泪如雨下,只得拥着她在怀里,任她将华美的衣衫全部沾上了泪水。
黑夜早已降临,尘世的喧嚣在这样静谧的夜之中消失殆尽,就算是万乘之尊的住宅——皇宫也是如此。杨纪政早已在自己的宫殿中沉沉睡去,似乎美梦未尽,嘴角还带着笑意。
“吱呀”一声响,有人暗暗推开了窗户,一丝凉意溜进了皇帝的寝宫。杨纪政本是觉轻之人,加上登基之后步步留心,所以醒得也就十分容易,他听着了声响,马上起身,厉声问道:“谁?”门外侍卫听到异动,忙上前听候,高声询问:“陛下可安?”
一抹凄清月光自窗外而来,照清了来人面目。杨纪政自混沌之中清醒,总算看清了来人的模样,不由得惊喜道:“师父?您怎么来了?”他呵退了了门外的侍卫,点燃灯火,却发现师父青衣一脸铁青。
青衣冷笑:“好你个杨四!我教你的东西,你用得可好?”
“师父,您这话是从何说起?”杨纪政顿觉奇怪,摸不着头脑,自己是怎么得罪了师父了?还有,师父怎么会进入皇宫?
“哼!”青衣将衣袖一甩,正颜看着上坐在床上的杨纪政,气急说道:“我方才去探望了若枫,把了她的脉象,你、你这孽障,是不是给她吃了忘情丹?”
杨纪政顿时愣住,手足无措起来,显得慌乱至极:“这,师父,我……我只是希望她能忘记旧爱,能够安心地做我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