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颇觉无趣,信步往别处走去,瞧着沿路许多凤仙花、石榴花锦重重地落了一地,至沁芳闸时,忽然想起紫鹃曾说自己在花冢葬花一事,亦曾吟诗,其中“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是自己在贾家生活的写照,不知为何,瞧见眼前春残夏至的景色,随着不舍□□的感伤,心头蓦地涌上无数词句,头一句便是“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待一句“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在心中闪现,正记下来时,忽听背后有人说道:“林姑娘怎么在这里?不是说去园子里找姑娘们顽的?”
回头一看,不是别个,却是鸳鸯,穿着银红袄儿,青缎掐牙背心,越发显得身形苗条。
黛玉掩去自己因伤春而起的悲戚缠绵之意,笑道:“才一处顽的,瞧见园子里景色好,我就不知不觉到这里来了。姐姐最是恪尽职守,常守着老太太,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却说鸳鸯所为何来?竟是为了袭人。
自上次与袭人说过关于史大姑娘做针线一事后,自己轻轻责备了袭人一番,鸳鸯就没大见过袭人,一是她不进园子,二是袭人不大出园子,原以为袭人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谁知前儿她见宝玉带的一个新扇套子明显是史湘云的针线,立刻便知袭人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了,偏生这几日都没有见到袭人,今儿好容易得空,遂往园子里来。
鸳鸯不提自己进园的原因,只笑道:“今儿送花神,我心里羡慕姑娘们顽得热闹,便叮嘱玻璃翡翠鹦鹉几个服侍老太太,我过来瞧瞧,正好请姑娘们回去吃饭。”
黛玉看了看天色,道:“原来已到吃饭的时候了,姊妹们都在里头,姐姐去罢。”
扶着雪雁到了贾母房中,紫鹃已与从前交好的丫头们闲话一回了,忙过来服侍,心内正在思索听玻璃几个人说的消息,每回过来都能听到许多府中秘事。
不多时,鸳鸯回来,脸上似有郁郁之色,见到贾母,忙收了神情,说宝玉并姑娘们都去王夫人房里了,贾母使人去叫宝玉,偏生传话的小丫头子说宝玉今日跟着王夫人吃斋,其余姊妹们也都没过来,上房就只贾母和黛玉两个用饭。
寂然饭毕,漱完口,正吃着茶,贾母忽然问紫鹃在哪里。
黛玉如今谨遵养生之道,端着茶碗并没有吃,听到便答道:“才我叫她下去吃饭了,外祖母叫她有什么事情吩咐?”一面说,一面打发已先吃过饭的雪雁去叫紫鹃。
贾母连忙阻止道:“不必叫她,我就是问问。今日一早,她娘来向我告假,说等什么人来向紫鹃提亲,还说已经说定了的,我见她忙忙碌碌的,有心细问,偏有人来回事,就叫她走了,后来偏又忘了。这会子想起来,所以想叫她来问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黛玉笑道:“倒不必问她,省得她臊了。外祖母想知道,问我就行了。这是我义母和我做的主,应了吴祭酒夫人之请,说的就是吴祭酒的学生。”遂将陆恒大概情况说了。
贾母听完叹息道:“我原想能长长久久服侍你的也就紫鹃,没想到这样早就去了。”
黛玉道:“我哪里舍得放她走?不过先把亲事定下来,认真地置办几件嫁妆,过个二三年再放她出去,对方家里也是愿意的。”
正说着,外面传话说宫里来人了,黛玉躲到碧纱橱后面,贾母忙命请进,来的却是六宫都太监夏守忠,又有许多小太监捧着许多物事,贾母忙又使人去叫邢王夫人并宝玉等,结果得知宝玉饭后出门了,是应冯紫英之邀,不在家。
夏守忠道:“这是娘娘命我送来的一百二十两银子来,请府上在清虚观初一到初三连打三天平安醮,唱戏献供,再叫珍大爷领着众位爷们跪香拜佛。”
贾母听完,连忙答应。
夏守忠又道:“娘娘惦记着府上老太太老爷太太们,把端午节的节礼一并赏了,一份一份的都写着签子,不可拿混了。”说完,吃了茶,一径而去。
贾母命李纨拿着礼单把各人得的节礼数目念给自己听,只听宝钗和宝玉的一样,都是宫扇两把、红麝香珠两串、凤尾罗二匹、芙蓉簟一领,自己多了一个香如意、一个玛瑙枕,贾政、王夫人、薛姨妈每人多了一个香如意,三春姊妹和湘云只有扇子和数珠儿,凤姐和李纨只有纱罗香袋锭子药,别人都没有了。
紫鹃吃了饭回来在门口听到这份礼单,不由得目瞪口呆。
黛玉不住在这里,没有端午节礼很正常,怎么湘云住在潇湘馆后,居然沦落到和原著中的黛玉一个待遇了?还有就是外八路的薛姨妈都有节礼,为何贾赦和邢夫人没有?邢夫人的脸色真是难看到了极点。贾珍、贾琏和贾兰也没有。贾元春是怎么想的?难怪宫斗失败。
贾母听到这里,一声儿都没有言语。估计她很清楚,元春是借赏赐节礼的动作来告诉贾母以及贾家上下人等,自己很赞同金玉良缘,请别有心思的人不要挣扎了。
正在姊妹们都看自己所得之礼时,贾母叫来黛玉,指着自己得到的那份节礼,道:“这是我的,玉儿喜欢什么,只管拿去。”
黛玉抿嘴笑道:“娘娘给外祖母的,我如何能拿?况且,我们家里也有。”
时值端阳节,他们家往各处送节礼,各处也有送礼的,也有回礼的,这些应季之物多得都没处撂,何必巴巴儿地拿元春所赐?也没见比家里的好。
贾母见她执意不肯,只得作罢,又说打平安醮时叫黛玉也去,叫姊妹们一起。
黛玉觉得自己先前拒绝贾母之赐,这回再拒绝倒不好,而且她也喜欢出门顽耍,便答应了,谁知晚间回到家,次日就听说史家把湘云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