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胡地,在这片世界的中原起初并不是形容荒唐放肆的词语,而是形容高城大邑中胡人太多,简直成了胡人的城池,而那些远来的胡人商贾又大多不懂中原礼数,其行为做派在中原这些淳朴却自恃居于中国、看不起那些卑贱胡人的百姓眼中,自然就是荒唐放肆,慢慢的再说起这个词,就成了说人荒唐放肆的话了。
原本中原胡人最多的地方是咸阳、虞阳两座大城,二者分别是秦国与虞朝的国都,可虞朝为秦所灭,秦又为晋所灭,这两处城池中的豪伐大姓纷纷迁居晋都凤京,这些大多要赚富人钱的胡人便尾随而至,如今的凤京城里,凡市、集与行人众多的坊间,皆有胡人商贾的叫卖之声,城中百姓早已见怪不怪。
凤京城西的叩秦门早先叫洛阳门,但因秦国多次由此门冲入城中烧杀抢掠,百姓们便将此门称为“入寇门”,萧衍挥师灭秦,专挑此门领兵出城,凯旋回师亦从此门而入,于是这处城门又改叫了“叩秦门”,今日下午的叩秦门下,一队胡人僧侣进来,竟引得无数早已不把胡人当稀罕事物的京城百姓驻足围观,盖因这队胡人僧侣除衣着外皆与中原相类,与其他深眉广目的胡人大为不同,反倒成了稀罕事。
驼铃叮当作响,一行僧侣面带土色,衣衫上早已结了一层沙渍,一看就是风尘仆仆远道而来,还没来得及休憩。为首的僧侣看上去年纪不大,只有七八岁的样子,还是个幼童,乘坐于六名壮汉所抬的宝辇之上,周遭有许多作金刚怒目状的青年僧侣拱卫,好像这个幼童才是这行僧侣的头目,更让人啧啧称奇。
那童子身边还有一个面容清秀的僧衣女子在给他扇着蒲扇,也不知道是他的母亲还是姐姐,又或者单纯只是他的仆役。
“若云姐,再到凤京,是不是有些兴奋?”那童子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有些泛红的苍穹,打了个哈欠,他本意是想看看夕阳的,可惜此时的夕阳已经被叩秦门遮掩住了。
被童子称作“若云姐”的女僧依旧为他扇着蒲扇,见他问话,笑答道:“是有点呢,毕竟又可以看见那个姓白的了。”
童子嘟起了嘴,好像有些生气。
“白大哥肯定在京城玩得不亦乐乎,这么多天,从来没有主动联系个我,哪怕传个‘安好’二字也成啊,估摸着他早把我们从小玩到大的交情都忘了。”
若云在童子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说得好像你已经长大了一样。”
童子撇了撇嘴,道:“老子本来就是个大人了。”
若云嘿嘿一笑:“敢不敢脱下裤子,让姐姐检阅一番?”
童子道:“成何体统?现在我们是出家人好不啦?”
若云无所谓的一手抓住了童子的命脉:“出家人也是可以修欢喜禅的,不是么?”
那童子只好连连求饶,甚至夺过蒲扇为若云扇了起来,若云这才作罢,收起了咸猪手,把童子拽到一旁,反客为主,自己坐在宝辇中间,闭目养神起来。这时,忽然有一个青年僧侣走过来,向童子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道:“佛爷,东胜神州的中心到了,我们直接去大皇帝的宫殿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憩一下?”
童子懒洋洋的道:“此地乃是东方诸佛所掌管之世界,到了这里,只须称我为尊者。见了大皇帝,称一声菩萨便是。”
那青年僧侣又合十一礼,道:“是。”
“按本地礼节,我们是该等皇帝宣见才能入宫的,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嗯……我的法身曾经在此周游,知道此地何处适于居住,你们跟路人打听打听倚醉楼在何处,本尊就不行指引了。”
“我佛……尊者真如神也!小僧这便去问路。”
那位青年僧侣说罢,便退到一旁,在周遭旁观的百姓中找人问路了,他问路的地点引得百姓们纷纷感叹,西方来的大佛,果真与中原不同……倚醉楼,那哪儿是和尚能去得的?
许若云也皱眉道:“倚醉楼?真的要带这些初阳未泄的和尚们去那种地方?”
童子双手合十,垂眉吟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我这是在考验他们。”
许若云捂嘴轻笑:“你跟那个姓白的一样,啥都不会,就是会说。”
“非也!他会得多了,你不知道而已。你说我只会说,这倒是真的。”
顺着百姓们带着戏谑的指引,这一队胡人僧侣果然顺着大路直接去了太澜江畔的倚醉楼,这个阵仗,直教倚醉楼中的大小姑娘们花容失色,之后便跃跃欲试起来,竟开始私下里分配一人接几个光头……
在童子身后侍立的几个老僧不停的交头接耳,还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只听那童子对这一群年轻的和尚道:“我曰:不动是禅心,动了也是禅心。尔等禅心何在?就在此关。”
和尚们瞧着这一堆对他们搔首弄姿的风尘女子,咽了口唾沫,异口同声道:“请佛爷指点迷津!”
童子微微一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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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墨离开赫府时,身后多了一个人。
这人身形瘦弱,神情猥琐,鬓角生了些白发,估摸着已经四十来岁,而白墨打扮得像个小厮,脸上涂得很脏,与这人走在一块,竟然宛若一双吊儿郎当的父子。
“孙大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