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客厅里,灯光敞亮,有低低压抑的哭声,细细碎碎的。
温绍庭沉默地坐着,任由陈眠将眼泪抹到他的身上,暗沉的眼眸,眉眼之间皆是一片不动声色。
由始到终,没有任何一句安慰。
不知过了多久,低声抽泣的声音渐渐隐匿消失,怀里的人呼吸平稳了下来,温绍庭伸手搭着她的肩膀,小心低头目测了一眼,女人已经阖上了眼睛。
他把她拦腰抱起来,小心的姿态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然后一路抱回了她的房间,把人安置在床铺上。
或许是因为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和压抑到极致的情绪得以放松,陈眠没有惊醒过来。
温绍庭单膝跪在床边,视线凝固在她小小的脸庞上,印象中那张红润的脸此时已经瘦了一大圈,显得消瘦深邃,颧骨突出,眼眶深陷,脸颊也陷进去了,失去了原本柔和的轮廓。
她双眼紧闭着,眉宇轻皱,哪怕睡着了依旧是松不开的揪心,素净的脸泪痕斑斑,微卷的黑睫被打湿,看着楚楚可怜。
她这个性子,要暴露出这样的一面,估计也是挺难得,温绍庭倒是轻笑了一下,一闪而过。
余光瞥见她披着的薄外套有一滩水渍,估摸是刚被他泼水弄湿的,他犹豫了几秒,单膝跪在床边上把她外外衣脱下来,又扯过被子帮她盖好。
之后温绍庭又去浴室拧了一条热毛巾,低下头帮她擦拭脸,动作不大,陈眠只是微微抗拒了一下,刚拿开毛巾,却见她睁开了眼睛,橘黄色的灯光下,那双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是模糊而朦胧的,温绍庭以为她醒了,哪知道她动了动唇,叫了一声:“东晋……”
简单的一个呼唤,饱含深情,又带着不可言喻的酸楚。
温绍庭微微一顿,视线凝住,陈眠却又阖上了眼帘,沉沉睡了过去,温绍庭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陈眠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当年初见袁东晋的时候,他们都是十四岁的年纪,身上都是穿着素白宽松的校服。
天气很是晴朗,天空万里无云,气温有些热,学校里到处都是欢笑声,他们在走廊的一个拐角撞上对方,她手里抱着的书被撞得散了一地。
少年的袁东晋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蹲下来帮她捡书,陈眠抬起头,他那张青涩而阳光的笑脸就这样毫无征兆撞入她的眼帘之中。
就是那么一瞬间,在抬眸之际,她看见了他眼底流淌着的,大片大片的星光,繁衍皓亮,又如流星划过,最后坠落在她的心尖。
情窦初开,爱情来得猝不及防。
她怔住,直到被他鸭子般难听的嗓音叫得回过神,“同学?”
陈眠笑了笑,青涩的少女,素净的脸,简单而礼貌,“谢谢。”白皙的手接过他的书,不经意地碰到了他的指尖,耳根悄悄地红了。
袁东晋笑得痞痞地,“是我撞到了你,抱歉。”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陈眠回头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校服下身材消瘦,但步伐从容,带着几分贵公子气质,又有几分风流倜傥,他一直往前走,没有回头。
画面很快又转到高中,她和他同进同出,成为一中学生会的干部,他是主席,她是外联部部长,他们总是相视而笑,偶尔在一些事情中起了争执,他有些独裁,她有些倔犟好胜,旁人都看他们时而兄弟情深,时而仇人见面而但笑不语。
忽然他牵着一个女孩子的手和她说:“陈眠,她是我的女朋友,你们都认识的!就不用再介绍了!”
她的视线凝住,心情刹那冻结,但脸上风轻云淡的笑着,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不是很久,思然害羞,就没有公开了。”袁东晋的脸上洋溢着满满幸福的笑容,她很熟悉,那叫爱情。
梦里忽然就变得很混乱,她梦见陶思然满眼的哀怨质问她:“陈眠,为什么要跟我抢他?为什么?为什么?”
她冷笑:“陶思然,是你先不要他不是么?现在到底是谁跟谁抢?”
像是被人插播了画面一般,她又看见了那一幕,自己一身血,身上很痛,很痛,她张口叫着袁东晋的名字,但是袁东晋牵着陶思然的手转过了身,没有回头,一直往前走。
蓦地睁开眼,她腾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额头上全是冷汗。
陈眠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清晨微凉的空气,胃部一阵抽搐,她一把掀开被子,顾不上穿鞋便赤着脚冲进了浴室,一阵阵的呕吐声传来。
吐过之后,陈眠双手撑在盥洗台上微微发怔,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哪里,缓了很久,直到脚底的冰凉丝丝缕缕蔓延至全身,她才想起很多事情来。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张憔悴的脸,真符合被人抛弃的凄惨模样,一副下堂妇的标准配置。
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出现这么凄惨的表情,看着看着她勾着唇自嘲地笑了。
简单地洗漱了一番,走到客厅的时候听到开放式厨房那边传来一阵动静,她转头望去,就看见温绍庭穿着一身灰色的居家服不知道在捣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