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熄摇头,昨夜阿箬的头便是烫的,她在窗边睡了个白日吹了几个时辰的风,到了傍晚又淋了些雨,加上噩梦连连,使得天一黑她便开始烧起来,烧至后半夜甚至与他说了几句胡话。照理来说病痛不会在她身上久留,只是不知为何清晨了她身上的热病还未消停。
阿箬知道秋末说天热,自己纯是个脑子有病的,也就不再干笑。
她缩回了自己的脚,摸了摸穿着袜子被雨水打湿的那一只冰凉,而她刚从寒熄衣袂下收回的那只却是滚烫。
阿箬抿嘴,低头穿好鞋袜,再朝坐在榻上不动声色的寒熄看去,想了想,又道:“麻烦神明大人了,我下回……一定不病!”
倒也不必如此。
寒熄微歪着头,眼神有些无奈纵容,又有些好笑。
病昏了头唤他寒熄,清醒了便成神明大人了,寒熄挑眉,索性叫的都是他,看的也是他,无所谓称呼罢。
秋末跨冬便是容易风寒的季节,湘水镇中在这个时节病倒了一片,阿箬因仍觉得头脑晕乎乎的,不放心又让小二跑去药铺抓了一副药吃,等小二拿了银钱走了她才真正地从早间惊吓中清醒。
她这不死不灭的身子,吃什么药能管用?
小二将药买了回来,为了不浪费,阿箬还是让客栈后厨把药熬出来了,然后捧着滚烫发苦的风寒药蹲在客栈墙角长巷前吹风,等到药冷了,再捏着鼻子一口气咕咚咽下去。
隋云旨从外归来正瞧见了,问道:“阿箬姑娘病了?”
阿箬伸手揉了揉仍旧发红的脸,再悄悄偷看一眼客栈堂内靠里窗坐着的寒熄一眼,那扇窗户正对着客栈后院,窗旁种了一株木槿,落了一半的叶片里,竟还有几朵娇艳欲滴的红花。
阿箬低声道:“嗯,病了。”
还病得不清,怕是疯了……才会肖想神明。
隋云旨刚想让阿箬好生照顾自己,便见阿箬突然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吓得他声音卡在喉咙里,眼瞧着少女娇俏的脸上逐渐泛起一片红。
“你……”隋云旨愣神片刻后,立刻将阿箬拉起:“你干嘛要打自己啊?!”
阿箬撇嘴,打了也不死心啊……那股汹涌的妄想只要冒出一个头便压不下去,阿箬舌尖在嘴里舔了舔脸颊内的皮肤,因着身体特殊,很快就不疼了。
隋云旨还抓着她的手,垂下头来要看她脸上的红痕,眉心紧蹙,担心关切尽显。
发丝从身后扬起,寒风阵阵,吹得人头皮发麻。阿箬抽回了自己的手瞪了隋云旨一眼,再去看寒熄,对方仍坐在原处,双眼直勾勾地落在了她的身上,可窗后那几朵盛放的木槿花却不知何时枯萎,不见了。
“找我做什么?”阿箬问。
隋云旨还看着她的脸,瞧见她的皮肤恢复,那么狠的一巴掌留下的痕迹也只几个眨眼便消失,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他道:“我早间又去了一趟迁芳街尾,那妇人出来摆摊了。”
阿箬闻言一愣,低声道:“那我们……过去瞧瞧。”
今日正是赶集,迁芳街从清晨开始便有许多人挤在一堆,采买接下来几日的必须品,鸡鸭鱼肉铺了满街,远处还有卖糖糕和自酿的酒水的。
妇人摆摊的位置在迁芳街尾,位置属实不好,卖的又是一些女儿家的胭脂水粉小挂件,更是吸引不了几人,故而妇人坐下后,便一直与身旁的人聊天。
“你不是随你儿子上山看树了吗?怎才去两日就回来了?”大婶正是前两日对阿箬等人热心肠说话的那位。
妇人年近五十但保养的还算不错,看上去与四十左右的女人没什么不同,只是年纪毕竟大了,身形有些臃肿,细胳膊细腿没了腰身。她头上盘着发髻戴着红木钗与紫发带,涂了淡淡的一层粉与胭脂,像是差一日便要落下枝头的花儿。
妇人干笑了两下:“我在山上呆不惯,那里寒气重,我退脚疼,便先回来了。”
“也是,咱们年纪大了更要注意,昨夜下雨,我腿疼了一夜呢,不过我还有个老伴儿在身边陪着,你倒是个可怜的。”大婶叹了口气,又想起一件事儿,便道:“我听说咱们镇前头当铺的账房老婆病没了,那账房惯会疼人呢,与你年岁相差无多,你若有意,我可为你们牵线。”
“不!”妇人闻言脸上一白,想起了什么,连连摇头:“不了不了,我、我这样就挺好的。”
“孤孤单单,没什么好的,你那儿子也二十出头了吧?早该娶妻了,他要照顾妻子,对你难免便不似以往上心,这话你别不乐意听,老来还是有个伴儿好。”大婶说完,见妇人沉着一张脸不再回话,她便知自己管多了,又道:“对了,昨个儿还有几个年轻人要来买你的小饰品呢,瞧上去非富即贵的,我却不知道殷婶儿的生意做得那么好。”
妇人闻言,愣愣抬头,很是惊讶:“有人找我?”
“是啊!两位公子,一位姑娘,长得各顶个儿的漂亮!”大婶说到此,对着人群揉了揉眼,嗨一声笑出来:“你瞧,说着便来了,就是那三人找你!”
妇人抬头也朝人群中看去,第一眼便瞧见了身姿欣长,如鹤立鸡群的寒熄,她心中漏了一拍,再朝前看,又瞧见了与寒熄牵着手,迎面而来的阿箬。
阿箬身后是隋云旨,这位她早间已经遇见了,在她的摊位上买了一盒胭脂,这回又带人来了。
妇人垂眸,直觉这几人身份不简单,她心砰砰乱跳,藏在袖子里的手都不自觉收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