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嘉骏想说这么远又打不到,再说其实四面都有星星点点的灯光,但她不敢反驳,只能关上手电筒,就着漫天的星光在一片黑暗中与丁先生相互搀扶着往外摸去,一路走走停停,到了一片营帐那儿,有几个土房,闪烁着灯光。
这儿估计是安全区了,很多士兵举着火把在那巡逻,警卫员带着他们进了一间貌不惊人的土房,里面灯火通明,好几个军官围在一个炕上,赵登禹整个人横躺在那,大家默默的看着警卫员过去把电话接好,才继续讨论起来。
“明日不会有进攻,鬼子也不是铁打的,必不会贸然再进,具体怎么办,还要看老宋怎么说。”赵登禹吩咐道。
“我部还是沿着东北面一线守,那儿最是薄弱,不留人不放心。”一个军官回答。
“好。”赵登禹头转向另一人,“清点人数,能打的还有多少。”
那人答:“还在清点,人不少,枪……要没了。”
赵登禹点头,挥挥手,两个军官就离开了,还剩下几个,但这逼仄的房间里少了两个大汉,还是空了不少,黎嘉骏在缝隙里看到,赵将军身上有几处绷带裹着,腿上的尤其厚,还渗了暗暗的血色,显然伤得很重,他脸上有很多细小的划伤,粗壮的手臂搁在一边,手旁刚好搁着他那柄巨大的大刀。
……好像随时都能抓住刀跳起来抡一圈。
警卫员请示了赵登禹后,没有阻拦丁先生和黎嘉骏在一边旁听,但也没空搭理他们,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着,表情都很沉重。
战况的不乐观是显而易见的,除了人数和地势,他们没有任何其他一仗,根据现在的估算,死十来个中国兵才能干掉一个日本兵。
再多的人,也经不住这样耗。
夜渐渐深了,愁绪却还在蔓延,突然,一阵电话铃声响起了,警卫员接起来喂了一声,忽然立正道:“萧总参好!我这就请赵长官接电话!”
说罢,他把电话拉过来,话筒交给赵登禹,赵登禹应了一声,周围一片寂静,这话筒隔音并不好,可以听到那儿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问道:“老赵啊,听说你腿上挂花了,要不要紧?”
赵登禹粗声答:“区区小伤,无足挂齿。”
对面道:“那好,希望我们大家都能死于前线,为国尽忠!”
赵登禹毫不犹豫:“好!”
他答着,眼神扫着面前,所有被他看到的人,都站直了身子,包括黎嘉骏。
她只觉得一阵热流从脊柱冲上脑海,不由得她不挺直。
又对答了两句,赵登禹挂了电话,下令让大家都散了。
“布防依旧,不可懈怠,诸君休息吧。”
看他疲劳的躺着,丁先生也不好上前再问,便带着黎嘉骏随着大虎出了房子,往他们的临时住处去。
一路沉默,只有星光和虫鸣为伴,这一天太过刺激,黎嘉骏只觉得这冰冷的空气在冷却着自己的满脑子混乱和热血,她忍不住深呼吸起来。
却听到丁先生一声长叹:“萧先生不容易啊。”
“可是萧振瀛萧先生?”黎嘉骏刚才就有了猜测,现在更确定了,“先生,怎么了?”
“正是他,二十九军要不是他,真走不到这一步,若是军长宋主席,还不一定能如此凝结兄弟。”丁先生很感慨,“刚才他那般问,不止是关心,而更是想知道,如此势态,赵将军可愿再战。”
“而赵将军说了行。”
“那么,萧先生必然竭尽全力,为赵将军计。”
黎嘉骏懵懂的点点头,只觉得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情绪,又澎湃起来。
赵将军知己知彼,丁先生也料事如神。
第二天,日军果然没有进攻,双方默契的休战一天,丁先生带着黎嘉骏去看了一圈伤员,心情沉重的去找赵登禹,却见他此时被警卫员扶着,全身发抖的正在尝试站起来,一会会儿功夫,就满头大汗。
看还是没有机会,丁先生让黎嘉骏自由活动,转头去写新闻稿了。
黎嘉骏四面转悠了一会儿,等到了下午,忽然看到远处一阵骚动,一群人顺着她昨天来的道路上了山,其中有一个胖胖的中年人,颇为眼熟。
萧振瀛!
他怎么来了?!
照理说他应该还在晋东的二十九军大本营那,昨晚打了电话,现在就到了,那岂不是挂了电话就连夜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