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前行,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来到了西天门。
平阮儿命车夫在离人群较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她并没有下车的打算,只是坐在车上撩开车帘打量着远处。
此时已是卯时,天空呈现出浓厚的藏蓝色,高远得不可触摸。在这样的天色里,已经能依稀分辨出四周景物,不过轮廓却较平日显得更深,且整个天地也越发显得幽静。
清晨的风十分凉爽,甚至有些寒洌,吹得人直打激灵,却又令人觉得神清气爽。
不过人终究是群居动物,总会下意识地寻求温暖,所以三三两两的人便扎堆聚到了一起,不知道在谈论着什么。
离卯时三刻还有些时间,平阮儿遂放下帘子,继续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便听到轮轴咕噜的声音从后方慢辗过来,眨眼马儿打着响鼻的声音就在近旁。
“哟!这不是安宁郡主的马车吗!”妇人陡然拔高的声线划破这方宁静的天空,那惊讶的语气里分明带着浓浓的挑衅与不屑。
马车里,一双黑眸霍然张开,里面清光一闪而逝,宛若流星划破天际,倏忽不见,随即眸子又变得黝黑深邃。
“咚咚咚!”马车壁被人敲响,只听得那道浓腻的妇人声音轻笑着继续道:“郡主怎么不下车呢?难不成是穿女装害羞了?”
周围立即响起无数扑哧的笑声,平阮儿甚至可以想象这些个高门贵女掩唇轻笑的模样,定然是娇滴滴、怯生生惹人怜爱!
“孙夫人,您这就不明白了吧?郡主向来是个知礼的妙人儿,这是怕冲撞了各位的眼!”
平阮儿眸光微眯,果然女人多地方就是是非多!这些外命妇和小姐是不是日子太过无聊了,没事也来找事!她今儿倒要看看,这些个女人的嘴能臭到什么地步?龌龊心思有几分?
这几日她将百官及其家眷的资料都海补了一通,想来最先出声的那位孙夫人就是兵部侍郎的内室吧!孙夫人与肖崎内室本是手帕交,而自己与兵部经常打交道,为士兵盔甲的事曾挑过兵部侍郎孙远的错处,以至于孙远被皇帝罚俸半年。看来,他的夫人这厢是为自己夫君和好友打抱不平来了。
而女人打抱不平的方法,就是逞口舌之能。
不过,流言蜚语,毒言辣语,有时候的确很有效果,也很能伤人,甚至,杀人于无形!
比如现在。
两个女人一唱一和,口中说平阮儿知礼,实则是挖苦,这上阳城谁不知道最不拘小节的就是她平阮儿?说她害怕“冲撞”众人,无非就是暗喻她女装很恐怖,不能见人,否则会把众人吓坏了!
只听声音还不知道是谁,若非为了更好地看戏,平阮儿倒想直接掀开帘子看看这个女人是谁,一张利嘴,真是厉害!她也好讨教讨教!
“邹夫人,您这话说得可没错,咱们安宁郡主可是百年不出的奇女子,不但知书达礼,更会领兵打仗,这还不算,就连剑舞,那可都是一流的!要不然陛下怎么会又赐宫装呢!”又是一个阴阳怪气的妇人声音。
平阮儿放松身体仰头靠在马车壁上,心里不由得乐了。看来这些女人之间的派系争斗也是很激烈嘛!不过倒是让她知道了先前开口的妇人身份。
邹夫人,可不就是老丞相邹衍的儿媳妇,被她抢了风头的赤焰国第一才女邹姝的母亲?也怪不得这般咄咄逼人。
不过一堆妇人,竟然围攻她一个小辈,也不怕失了风度,闪了舌头!真不知道她们平日里的端庄贤淑是做给谁看的!
“郡主,我叫孙怡,听说当年您及笄的时候可漂亮了,可惜我那时太小没能看,真想看……”一道如莺啼般声音从车旁传来,可以听出女子言语中的期盼和好奇。
“你这孩子!”孙夫人的声音立即响起,显然对自己的女儿站在敌方阵营很是生气。
“娘,女儿是……”少女的声音弱了下去。
平阮儿想到那日南湖之行在树上看到的一切,这个孙怡,一看就是个没心机的,什么都敢说,十分直白坦率,倒和她娘的刻薄尖锐有些不同,想必是继承了孙侍郎那耿直的性格。
孙怡开口之后,就有无数少女声音响起,无疑都是邀请平阮儿下车的,一个个似乎都十分期待平阮儿女装。一时间气氛甚是火热,讽刺的,挖苦的,各种隐晦带刺的言语满天飞,似乎恨不得将平阮儿戳出一个个洞来。不过也是,平阮儿占据一等郡主的尊位,先皇御封,现在陛下又赐华裳,这些都是她们不敢奢望的东西,自然不甘嫉妒,由此而生出恶毒的嫉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