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谣言
关凤微红了脸,正要说话,有侍卫来报,从桂阳赶来的从事廖立求见。关羽一听,皱起了他那两条卧蚕眉,盯着站在门前的侍卫半天没有说话,过了好久,才松开关凤的小手,面带不快的挥了挥手:“让他进来吧。”
廖立在门外站了了一会,这才看到传话的侍卫低着头出来了,看他那脸色,貌似关将军又不爽了。他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让随从在外面候着,自己一个人随着侍卫进了门。在经过庭院时,他看了一眼正满头大汗的练着刀的关平和关兴,微微点头示意。关平和关兴停了手,一边擦着汗一边看着这位相貌儒雅的年轻人,相互看了一眼,连忙更加卖力的操练起来。他们这么卖力倒不是给廖立看的,更多的是生怕一会儿父亲光火了出来找他们的碴,他们已经习惯了,父亲只要见读书人,十次至少有六次最后要不欢而散的,今天这个是主公派来的,父亲说不定会给主公留点面子,而倒霉的就是他们了。
关羽端坐在堂中,一手抚髯,一手拿着书,半天都没有抬起眼睛看一眼外面。廖立在堂前躬身施礼:“荆州牧府从事武陵廖立,见过关将军。”
关羽抬了一下眼皮,又自顾自的看了一会儿书,这才问道:“公渊此来,所为何事?”
“喜事。”廖立微微的笑着,一点也不觉得难受。
“哼,是何喜事啊?”关羽瞟了一眼廖立,依然在看他的书。
“车骑将军孙仲谋,向主公提亲,要为他的儿子孙登迎娶将军的爱女。”廖立好象真在说一件喜事,好象觉得关羽听了也会很高兴似的,脸上堆着一层笑,边说着边从怀中掏出刘备的书信递上前去。
关羽伸出去翻书的手停住了,两道有如利刃般的目光刷的看向廖立,他怔怔的看着廖立,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半天才说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孙车骑向主公提亲,要为他的儿子孙登迎娶将军的爱女。”廖立背心沁出一层细汗,却不愿示弱,他强按着心头的寒意,提高了声音,又说了一遍。外面正在练刀的关平和关兴都听到了,连忙跑了进来,看着眯着眼睛冷笑的关羽,手足无措。他们相互看了一眼,悄悄的退了出去,正看到关凤失神的站在廊上。关平见妹妹发呆,连忙上前安慰道:“银屏,你不用担心,父亲一定不会同意的,他怎么会把你嫁给那个还在喝奶的娃子。”
关凤凄然一笑,也不理关平,摇了摇头自顾自的走了。关平和关兴不解的看着她,正要再劝,就听到堂中关羽一声暴喝:“胡扯,我的女儿怎么能嫁他那个竖子,这是谁出的主意?不怕关某的刀利么?”
廖立淡淡的笑着,看着暴怒的关羽,一声不吭,等关羽喝完了,这才摇了摇头,有条不紊的问道:“请问关将军,将军的刀虽利,能直下秣陵,斩了孙车骑的头吗?”
关羽一愣,开口就要反驳,却又觉得不好回答。不错,他的万人敌宝刀是锋利,可这打仗不是一人一刀的事,他当然不可能直接杀到秣陵去斩孙权的头,要是能的话,他也不会呆在这里了。可是廖立这话,显然有偷梁换柱的嫌疑,而他关羽最讨厌的就是这些逞口舌之利的家伙。
“关羽虽然不能直接杀到秣陵,但要斩那些不知好歹的匹夫还是轻而易举的。”关羽冷哼了一声,一甩手,眯着眼睛看了看廖立的脖子,杀意盎然。他不喜欢这些士人,或者说根本不喜欢这些自以为是的读书人,以为读了几本书就可以横行天下,就可以指点江山,凭着两句酸文,就可以攫取高位。别说廖立了,就是主公请来的诸葛亮,关羽都不放在眼里,他一直觉得刘备就是太信任这个书生了,和孙权谈判时吃了大亏,孙仲谋分明早就决定了要和曹操对抗到底,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快就集结了三万精锐交给周瑜。而诸葛亮自以为聪明,以为是他三言激得孙权与曹操死战,上了当还以为得计,丧失了谈判的主动权。所以赤壁之战损兵折将,最后取四郡还要巧取豪夺,授人话柄。如今廖立在他面前说出这种荒谬的话来,居然还这么若无其事,实在是忍无可忍。
廖立还是若无其事,似乎一点也没有感受到危险,安然若素,他甚至不用关羽让,自己走到关羽对面的坐席上,撩起衣摆自已坐了下来,从案上拿起一只茶杯,从案上的小壶里倒了点水,很平静的端到嘴边呷了一口。关羽被他的平静反而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大多数书生被他一喝,都体若筛糠,至少也要面色大变的,就算是诸葛亮看到他如此暴怒,也不能这么平静,象廖立这样的,倒还是第一个。
“久闻关将军为主公奔走,万死不辞,如今看来,传言多不可信啊。”廖立叹了口气,惋惜的摇了摇头。
关羽的凤目一下子瞪得溜圆,他最听不得人说他不忠了。廖立话音未落,他就一个箭步冲到廖立跟前,大手卡住廖立的脖子,手一抬就将他提了起来。他身高九尺开外,而廖立不过七尺出头,一下子就被他提得离了地。
廖立没想到关羽如此霸道,这种流氓打仗的活也干得出来。他一时有些吃惊,脖子又被他卡得喘不上气来,白净的面皮一下子憋得通红。他双手抓住关羽的大手,想要将他的手扒开,但他一个书生,哪里是关羽的对手,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却不能动关羽分毫。
“我……是主公的……使者……”廖立艰难的吐出几个字,这时他才后悔没把随从带进来了,搞得现在呼救都没人听见。
“哼——”关羽不屑的哼了一声,松开手,将廖立扔在席上,背过身去,傲然而立:“今天你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休想走出这个门。”
廖立伏在案上,狂喘了一阵,这才抬起头盯着关羽,冷笑一声:“将军怜惜一女,断送主公大业,还谈什么忠心耿耿,万死不辞?都是些骗人的谎话罢了。一女尚且不舍,若要将军的性命,岂不是更不可能?”
关羽愣了一下,扫了廖立一眼,见他心有余悸,不再敢跟他的眼神对视,不由得轻蔑的一笑:“你胡说什么,我的女儿与主公的大业有何关系?”
廖立坐下了身子,将掉在身前的书信捡起来掸了掸上面的灰尘,抬手递给关羽:“将军阅后便知。”
关羽盯着他看了一会,接过书信拆开看了,脸色一变,眉着微微的拧了起来:“主公要向孙权借苍梧中、郁林?”
“苍梧正在桂阳之南,吴巨乃刘荆州所属官吏,向来与交州刺史士家兄弟不协,如今步骘到了交州,肯定会清除吴巨。主公与吴巨旧交,自然要救,且苍梧乃桂阳郡屏障,一入步骘之手,则步骘随时可从南面攻入桂阳,这种情况下主公如何敢放心西征益州?”
“主公要西征益州?”关羽迟疑了一下。
“不取益州,仅凭江南四郡,如何能容得下主公。”廖立觉得有些不解,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他怎么能做长沙太守这么重要的位置。
关羽并不是笨蛋,他很快就明白了刘备要借苍梧和郁林的目的所在,当然也立刻明白了孙权要和他联姻的目的。只是要让他为此把女儿嫁给那个还在吃奶的娃儿,他实在有些不甘心。但不答应孙权的联姻,孙权就不能放心他,当然也不会轻易的将二郡借出去。刘备或许可以强取,但那肯定不如能平安的借到二郡来得更合适,两家相争到最后,得便宜的只能是在江北看热闹的那个曹仓舒。而一提到曹仓舒,关羽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腰里的万人敌长刀,一种屈辱由然而生。他不是没打过败仗,只是西陵城下那种丢面子又丢里子的败仗,实在让他记忆犹新,不能忘怀。
关羽犹豫了,挺直的背部也松了些。他转过身看着廖立,自已坐到了席上,面色变幻,半天没有吭声。廖立见他犹豫了,这才露出一丝笑容:“将军其实也不必担心,婚姻之事,只是权宜之计,孙登才四岁而已,要到能够成亲,至少也有七八年,七八年间,不知道能发生多少事情。到时候主公也许早就取了益州,与孙权、曹操鼎足而立,又何须再寄人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