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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躺榻上的身体还未康复,虽有魔力托住自己,身体仍因撞击隐隐作痛。间桐雁夜缓缓撑起自己的身体,绵软无力的双腿让他再次跌倒在了黑潭之中。
敏感的脸颊感受到的非是湿润黏稠的触感,没有水淹入鼻腔与耳内,让他以为自己摔倒在了平地上,右眼动了动却发觉自己看不见一丝光芒。
难道是这只眼也失去了视力了么?真是没用的我啊……不过现在不是沮丧的时候。
雁夜在心中念叨了一下自己,再次用尽全力站起了身子。他能听见四周缓缓流动着的水声,也担心着前方是否会出现深潭,完全陷入黑暗之中的他更是心惊胆战了起来。四周的空气充满了发稠的魔力,阴冷寂静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水声结合在一起,让他想起了虫仓里的日子。
可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
他毫不犹豫踏出一步,木屐咔哒一声,稍稍驱走了一些害怕,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前面会出现什么。只是固执的、不畏生死的向前走着,心跳声就在耳边,咚咚作响和木屐声催得血液加快流动。
走了多久呢?身体开始疲惫不堪,精神也脆弱得不堪一击,已失去任何自保技能的他独身一人行走在最为凶险的地方。其实雁夜也有点庆幸,因为在他说要到圣杯顶端找小樱时,兰斯洛特便已毫无隐藏地跟他解释了一下黑泥为何物,圣杯又是怎样的存在。
结果预想的精神污染一点都没发生,也没有可怕的怪物出现。
他似是走在深夜的羊肠小道上,身体晃晃悠悠的像是随时都会倒下,速度极为缓慢。时间在这里被凝结成冰,漫长的行走让他产生了自己快到家了的错觉。
恍惚之间,本以为失去视觉的眼睛忽见一簇光芒闪烁。也不知哪来的气力,脚步加快,咔哒咔哒连忙上前。
这无尽的黑暗中一位少女安静伫立着,不知为何,在这冰冷与寂静之中唯独她身上散发出了光芒,且那光晕如同烛火,微弱却能让他感到暖意。
一眼苍白的长发,如死潭般的暗红眸子。陌生的颜色熟悉的容貌,有些退色的发结是间桐雁夜心中永远记得的存在。
“小樱。”没有镜子,雁夜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笑容看起来温柔与否,会不会因为伤疤而看起来狰狞呢?会不会露出似是要哭泣的苦笑呢?
少女瘦弱的肩膀一颤,眸子缓缓定焦,如同一朵在细雨中颤颤发抖的花苞。双唇微启,却未吐出只字片语,稍微急促了的呼吸代替了千言万语。
“小樱。”雁夜再次上前,接着光芒他才发觉四周确实是水潭,然而奇特的是只要他踏在上面,水便会消失不见,不沾衣角,就像是被分开的红海。
原来如此么。
雁夜鼻尖一酸,声音哽在嗓子内,他咽了一下口水,再次柔声唤道:“小樱。”
“不要过来了!!”看见雁夜再次上前的脚步,间桐樱近似发狂地嘶吼而出。声音回荡在黑暗的空间之内,清晰得让她都为之大惊,她弯□子,用双臂遮住头部,似是想蜷缩起来,然而与圣杯融合的下半身却让她无法做到。无处可逃的感觉让间桐樱更为慌张,声音听起来很是尖锐,道:“求求你,别过来了!别看我!”
一字接着一字,一声更比一声响。被不详覆盖了的手臂纤细极了,一道道的红纹就像是刀痕,血淋淋的似是随时都会淌下血液。自己的尖叫充斥在双耳之内,间桐樱听不见那越来越近的木屐声,闻不到来自间桐雁夜身上熟悉的药味。
然后,一只手轻柔地贴在了她的手臂上,那手或许骨瘦如柴,但掌心异常温暖,竟能让她觉得背部发麻。少女颤抖着的身体渐渐稳定,尖叫的声音也越发薄弱。她知道是谁的手,但她不敢放下自己的手臂露出容貌,哪怕她清楚地知道这样遮盖不了什么。
堕落了的样子已经被雁夜叔叔看见,疯狂尖锐的声音也扰乱了雁夜的心。她开始自责,责怪此时堕落了的自己,责怪一无是处一事无成的自己,责怪让雁夜胆战心惊的外貌。
这样的自己……这样的自己。
已经无法洗净的身体,污浊深入骨髓之中的自己。散发出的臭气就如夏日的泥沟,光芒与温暖只会让她加速腐坏。
可是,这样的自己却被温柔的抱住。
雁夜的臂弯不算宽,力气更是比女子还要弱。他伸手环住间桐樱,看不见容貌没有关系,他的手还能够轻抚少女细软的长发。一下一下梳理着,试图抚平她心中的激荡。雁夜很担心自己的身体会不会太过冰冷,要知道这里的环境简直糟透了,让他的脚趾都冻得没有了知觉。
是啊,浑身冰冷的间桐雁夜却让同样冰冷的间桐樱感受到了源源不绝的暖意。
“雁夜……叔叔……”间桐樱垂下了双臂,她眨了眨眼,渐渐地有轻柔的湖光浮现,波光粼粼,楚楚可怜。
“小樱,叔叔在。”
多么多么温柔的声音啊,让她回想起了十年前在那暗无天日潮湿冰冷的虫仓内,日复一日的苦痛折磨让年幼的她放弃了哭喊和抵抗。
哪怕她喊到嗓子满是血腥气,用双手去抵挡侵袭向她的虫子。到最后都不会有人救她,啊,想来也是呢,年幼的她明白了一点,那便是不会有人来将她从这个恶心的地方救出。
送她到这里的,不就是自己的父母么?
她不想明白这些,却不得不明白。矮小老人满是褶皱的笑容就与虫仓里的生物一样令她作呕不已,当老人伸出手欲抚摸她发顶的时候,她心中只有厌恶。
但是啊,这样又能改变什么呢?不如放弃吧,放弃挣扎和美好的念想,或是闭上双眼假装入睡或是睁开双眼望着灰黑色的天花板。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愚蠢的人站在她的面前。说着她已经不相信的话,信誓旦旦的口语让她觉得可笑。
年幼的她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不顾被侵入的痛楚与耻辱,深入虫海之中,将被淹没的她紧紧抱住。
那时她想起来了,曾经满是阳光的灿烂日子里经常会出现带着各种各样礼物的男人,那个相貌普通身材消瘦,真心喜爱着她和姐姐的雁夜叔叔。
“雁夜叔叔。”那时的她也这般轻念了一声间桐雁夜,稚嫩的声音在痛楚中颤抖着,像是泣音,像是碎落在地上的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