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斜睨了那大师傅一眼,这一眼倒让玉卮深吸一口气,才定下神来。
魔物。
与妖、鬼、神、仙、人不同,魔的眼睛并不是纯色的,也没有瞳仁,整个眼眶子里,是一片风景宇宙,低等的魔物是黑烟红雾,高等的可能会是星辰大海,眼前这位大师傅,眼波之中,是一片颜色次第暧昧的红粉紫蓝的雾气,内含有细碎的闪电,仿佛是星云之空。
高等魔物。
然而不过是一瞬间,那眼神又恢复了黑白,懒洋洋地坠在睫毛后面。
“我没有什么恶意。”大师傅边说边吩咐身边的女徒记下需要改动的几小处,“两位仙家大可不必惊慌。”
“慌倒是没有,只是有点好奇,阁下这是在做什么?”朱师傅说着,手一摆,有风吹散了那些红雾。
大师傅示意闲杂人等退下去,温温吞吞地回答:“吃饭。”
朱师傅晃着手里的茶杯:“吃饭?”
大师傅想了想,似乎觉得难以解释,便对两人说:“等下,你们可以看看。”
正巧两位女客来拿衣服,试穿后那位大师傅走了过去,朱玉两人对视一眼,也跟了过去,红雾袅袅之中,那两位女客竟然没有发觉隔间里的人平白多了两个。
两位女客都做的是旗袍,光面缎子,穿在身上流光溢彩,玉卮欣赏不了这种风格,却也佩服大师傅面对俩溜肉段,也能面不改色,依旧是那副温开水一样懒洋洋的样子。只有那红雾,飘来荡去,笼在玉卮的眼前的时候,却让她大吃一惊。
透过红雾,她看见的两位女客已经不见了,至少在视野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株植物,不讨喜的样子,看上去也不过是茄子地瓜萝卜之流,随着耳边两位女客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模样的议论,茄子萝卜正在蓬勃地生长,花谢果出,不一会儿功夫,果真结了俩地瓜。
红雾里女徒手里拿着的是剪子,剪掉了那两个地瓜一样的果子,放回了盘子里。
玉卮挪了挪视线,看见女徒从女客身上,剪下来几小段线头。
而两位女客还是女客,在镜子前搔首弄姿,挑剔着颜色不太翠,大师傅倒是耐心地一言一语地劝,最终还是帮着一位女客把腰捏得更紧了点儿,另一位女客的叉子开得更高了点儿。
玉卮把视线挪回红雾,果然那两株植物又开始结果子,没一会儿的功夫女徒又剪下来俩果子,而与此同时,女徒也飞针走线,稍作改动,掐住了腰线打开了高叉。
大师傅温温吞吞地说:“明日再来拿。”
两位女客极满意地扭腰去了。
大师傅没什么太大反应地转过头:“看明白了?”
玉卮转脸看朱师傅:“澈之,我在红雾里看着,是什么?”
朱能垣莞尔:“金银花。”
“在你的眼里,人都是这样子的吗?”玉卮问。
大师傅点头:“有雾就会这样。”想了想,他还是叹口气,“别抓我,我就想好好吃饭过日子。”
朱师傅放了茶碗:“我们最近对魔物有点在意,能不能劳烦您解释一下?”魔界幽深广袤,与梦境六合一样,至今是罕有人了解的神秘之地,魔族也不同于其他,品种全花样多,实在无法好好造册登记。
大师傅坐了下来,玩着手里的小剪子:“我叫昼修,是七十年前来的这边,七十年前——”
七十年前,陈家宅子坐的那个阵眼,还没有封好口子,昼修就是那个时候溜达出来的。按照大派系,昼修属于饕餮类的魔物,饕餮类的魔物,并非是说,他们是饕餮,而是说,他们和饕餮,有着非常类似的生活习惯,吃。
昼修吃的食物,是人的爱美之心。所以便开了这间裁缝店,至今每日从来做衣服的人身上,采集青菜萝卜,偶尔遇见那种爱美之心极其蓬勃的,还能吃口肉。
那种不太蓬勃的,比如玉卮,也就是摘点儿叶子,泡个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