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攘了这一阵子,老太太也有些乏了。就叫大家都散了。杨家诗礼传家,姑娘们自然也要比别家的多些学问,所以也要在内院开了学堂,杨家讲究尊师重道,让师傅等可不好。
雨澜随着众人行礼之后就要离开,老太太却开口道:“澜姐儿留一下。”
雨澜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老太太叫的是她。
她不由一阵诧异。老太太孙子辈的孙女孙子可是一大堆,因为自己生母曾是当红的清倌人,老太太一直对她很疏远,今天为什么要单独留下她呢?
想起嫡母昨天大晚上的派人来叫自己早上过来问安,看来就是老太太的意思了。
随着雨澜一道留下来的还有大太太和二太太。老太太虽然放手让两个人管着内院,但出于对老太太的敬重,她们还是每隔几天就要来回报一下自己的工作情况,有些有分歧的地方还要老太太裁决。
除非是非常重大的事情,老太太一般也不会干涉媳妇们的权利。
老太太把雨澜叫到身边,伸手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雨澜被她看得一阵心虚。
二太太没走,嗣哥儿也跟着留下了,依偎在老太太的身边,睁着一双大眼睛打量着雨澜,充满了好奇和亲近。
孩子的感觉是敏锐的,知道谁对他真的好。
雨澜冲他眨眨眼,他就咯咯地笑起来。
雨澜也的确喜欢孩子。
老太太拉着雨澜的手,先是问起她的病情,又问起当初救嗣哥儿时的情况。
面对着杨家内宅有限责任公司的第一号大boss,雨澜同学不敢丝毫怠慢,恭恭敬敬地一一回答,表现得还算大方得体。
雨澜给自己的表现打了九十分。
老太太眉眼渐渐舒展开来。她是知道这个孙女的,生母早逝,没少受大太太搓揉,养成了胆小怯懦的性子,最是上不得台面。
对于这些事情,老太太心知肚明。因着她有那么一个母亲,那样的出身,又那样的美貌,老太太本就是个严肃的性子,最重规矩,最讲出身,对这个孙女,她就一直不怎么待见,知道她受了这许多苦却一直冷眼旁观,始终没说什么。
今日忽见这丫头一番回话条理清晰、大方得体,神态间也少了往日的诚惶诚恐,竟隐隐有了进退有据的风采。心里虽略有诧异,却也只当是她年纪大了,开了窍懂了事了。
既有这样的底子,调教一番之后倒也可以带出去见人了。老太太不由就将心事放下了一半。
不由拍着雨澜的手连连夸奖:“澜姐儿大了,懂事了!知道照顾弟弟了!”
二太太在一旁凑趣道:“澜侄女,你是不知道啊。嗣哥儿不但是我们二房的命根子,也是老太太的命根子呢!老太太最疼的就是我们嗣哥儿了!”边说边去看大太太。
大太太的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
老太太笑着对二太太说:“你倒是个护短的,一天眼睛里只知道有个嗣哥儿。祖哥儿、业哥儿、宗哥儿,还有恩哥儿,哪个不是我孙子?哪个不是我的命根子了?”
二太太就笑道:“还是母亲会说话。不像我,一天笨嘴拙舌的,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嘴上没个把门的。”
于是大家都笑了起来。
笑了一阵,老太太见雨澜一身半旧褙子,因有些小了,穿在身上显得局促,且一看便知是浆洗过多次的了,再看她全身上下只戴一只绢花,竟连一支首饰也没有。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温和说道:“瞧你这一身打扮,也太素净了一点,我这黄土埋半截的老婆子也比你穿戴的鲜亮些!奢华靡费固然不好,可也要体体面面的。毕竟是我们杨家的女儿,小姐嘛,就该有些小姐的样子。你的祖辈、父辈们好歹在朝里大小当个官,你也得顾着他们的脸面不是?难不成有哪个敢短了你的份例不成?”
雨澜垂头应是,说:“都是孙女考虑不周!”心里却如明镜似的:这哪里是在说她,这分明就是在敲打大太太。
二太太见缝插针添了一把火:“老太太,您是不知道啊。昨个儿媳妇去了趟侄女院子,地方小又偏僻,满院子的荒凉凋敝,那真是吃也吃不好穿也穿不好!婆子丫鬟们也惫懒,也没个尽心侍候的,指不定怎样怠慢呢。这没了妈的孩子,真真是可怜!”
大太太的脸色十分难看,雨澜的一应起居饮食,都是大太太照管着的,二太太这不啻于在老太太面前说她“苛待庶女”呢,大太太心下暗恨,但事实俱在,有无可辩驳。只得欠身道:“都是媳妇琐事冗繁缠身,疏于照应……”
雨澜心中一动,想着怎样告王妈妈一状呢,可巧的机会就来了。雨澜遂起身,在老太太身前跪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老太太不由楞了。
雨澜道:“老太太,请容孙女为母亲说一句。”
老太太道:“有什么话你就说,不用这样。”一面吩咐丫鬟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