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倾南自觉是个优秀的随侍,上得厅堂入得厨房,文能看书识字吟诗作对,武能蹿上围墙砍断房梁,洗衣打扫样样不在话下,连同那高傲的战马小微都不怎么抗拒她了,只有一样很逊,便是梳头。
犹记得那日她给裴夜梳头,手忙脚乱,还折断了他数根长发,虽然他当时并未怪罪,甚至从没提过半句,但她一直耿耿于怀。
论起梳头技艺,天底下最为娴熟最是灵巧的,一是宫中女子,一是青楼妓子,她没法随意出入皇宫,便退而求其次。
只是,她心底也没底,自己是否还有这个机会,还能给裴美人梳头簪发……
回去的时候天色比往常略晚了些,易倾南想着那妓子的说法,边走边是虚空比划梳头的动作,不觉进了园子,穿过长廊,刚要进门,忽见里间的人影,脚步微滞。
屋里好不热闹,不仅有她家主子,有裴宝,还有表小姐梁筱蓉,和她的丫鬟彩霞。
彩霞双手捧着食盒立在一旁,梁筱蓉则是站到了裴夜的案几跟前,俏脸微红,眉目含情,脆生生说道:“表哥,这点心是我新近才学会的,你趁热尝一点吧。”
她今日乃是着一身窄袖收腰的浅绿色襦裙,银白腰带,裙摆上绣着几株粉色水莲,清淡素雅,亭亭玉立,与平日的妆容却有不同,只是时至深秋,又是夜里,连个薄袄都没加一件,也未免太单薄柔弱了些。
这样的衣饰,让易倾南想起了沈晴衣,沈晴衣容貌清丽,气质素淡,配上这身清雅裳服更显风姿;而这表小姐杏眸桃腮,长相稍艳,还是颜色鲜亮一些的衣装更为适合。
“放下吧。”裴夜头也没抬,只眼风朝门外轻扫了下。
只三个字,却令梁筱蓉喜上眉梢,不迭答应着,示意彩霞将食盒呈上,又含情脉脉往他望了几眼,这才携了彩霞告辞而去。
易倾南隐在门后,看到她容光焕发走出,却有些怔了。
这位表小姐最近也不知被谁激起了斗志,心思又活泛起来,一连几晚都来送宵夜。
与以往一样,裴夜连园子的大门都没准她进。
但今日,真真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仅是允她进了园,进了房间,还让她把宵夜放下,就放在他的跟前。
这做宵夜的职责,如今也被人担了去,当真是落得一身轻松日日闲呢。
易倾南苦笑着,后退几步,悄然隐入夜色之中。
她也没别的地方去,只得回了自己的小屋,闭紧了门窗,解开裹胸的布带,就当是提前遛兔子吧。
想要打坐练功,心思却始终静不下来,迷迷糊糊睡了会儿,就听得有人叩门。
“别忘了你还有值夜的任务!”是裴宝的声音,命令式的语气。
是了,她不能睡在这里,她还得给将军主子值夜,这是她现在唯一的差事了,要是连这都被旁人替了去,是不是意味着她也该提着包袱滚蛋了?
易倾南心头一紧,赶紧答应着,翻身而起,匆匆整理了自己就开门出去。
这一夜,易倾南几乎没合眼,专心致志聆听着内室的动静。
她多想里面能传出点声音,哪怕他咳嗽一下,或者清下嗓子,她会毫不犹豫冲进去,端汤送水,问候服侍……这便是最好的机会,她认错的机会。
可是,室内一片静谧,连他的呼吸声都没感觉到。
一夜无眠。
假期第五天,也是最后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