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去了荣国府,凤姐接了,送到贾母房中,贾母笑道:“可巧,正想着山里的果子吃,咱们园子里虽也有果子,只是到底不是那个味儿。”又叫鸳鸯拿白水晶的碟子,装了两碟樱桃,缠丝白玛瑙的盘子装了两盘杏儿给宝玉送去。
宝玉被贾政打得着实狠了些,足足打了数十板子,虽未伤筋动骨,到底臀部无半点好处,兼之天又热,虽然贾母不许贾政再打他,精神也一日好过一日,然而伤口好得却慢,正嚷着后面痒痒,也不敢坐着,见鸳鸯亲自带小丫头送果子来,忙请鸳鸯坐,又叫袭人倒茶。
鸳鸯坐在床边椅上,道:“琳琅姐姐送来的山里的果子,味儿可鲜了,老太太叫我送来。”
宝玉听了道:“回去替我多谢。上回琳琅姐姐送的药,倒比别的好些。”
鸳鸯抿嘴一笑,不觉想起玉钏儿说宝钗第一个托着丸药送来的场景,当日满园丫头婆子都看到了,暗赞宝钗关心宝玉,便道:“杨家大爷行军打仗,家里常备的金疮药、棒疮药自然是上等有效验的,只不知道宝二爷怎么用了?不是说宝姑娘送的更有效验些么?”
宝玉嗳了一声,道:“宝姐姐才送了一丸药,虽是她的好意,但够做什么?天热,日日又要洗澡,第二日就洗没了,自然要用琳琅姐姐送的了。”
鸳鸯不觉莞尔。
袭人倒茶来时,说道:“原想打发人再问宝姑娘要的,是他不肯。”
鸳鸯道:“他?他是谁?宝姑娘客居,哪有登门要药的道理?咱们家紫金活络丹也有,棒疮药也有,又不缺,难道别人家的都是好的不成?我还听说,前儿宝玉的活计,你送到宝姑娘那里烦她做了?你这是做什么?难道晴雯等人都死了?偏叫客人做?”
袭人含羞道:“不过那两日身上不好,才劳烦宝姑娘做。”
鸳鸯方想起袭人不久前挨了宝玉一脚,正要说话,便见晴雯倚门嗑瓜子,道:“她可舍不得叫我们做呢!我们可不就是那死人?便是没死,也是又懒又笨,做不得精细活儿。先前叫史大姑娘做,结子鞋子扇套香囊,不知道做了多少,史大姑娘天天做到三更半夜也没人想着都是为了谁做东西!后来又亲自送到宝姑娘那里做,真真是丫鬟使唤主子,天大的体面,难得主子们不嫌弃,替她做,我们就没这福分。”
袭人不觉红了脸,回身啐道:“若不是你们不做,我何必求这个求那个来做?”
晴雯冷笑了一声,一口瓜子皮吐在地上,道:“你这话更没道理?我们做?也得我们碰得到才行。满府里上下谁不知道你贤惠,样样打点得周全妥当,使唤主子也是家常便饭,我们都比不得,自然受用些,所以你才得了二两银子一吊钱!”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朋友来,两点走,于是写文时间只能安排在两点后,写完就更,努力。
第95章095章:宝塔尖语出含讥讽
看着袭人涨红了脸,鸳鸯笑叹道:“好利落的嘴!也不知像谁。好歹改改你这爆炭似的性子,有多少好处呢!你是老太太给的人,原本就是说你针线好,才给了宝玉使唤,难道袭人不交给你做活计,你就什么都不做了?
鸳鸯虽不喜晴雯性格,却也爱她这副爽直坦荡的心地,况且毕竟是贾母给的。
晴雯道:“我们?我们是哪个名牌上的人?姐姐不知道,这做了东西事小,得罪了人事大,没的不做东西是好人,做了东西反得了不是。比不得什么花姑娘草姑娘,从前是老太太的人,如今又是太太的人,拿着太太的月钱月例管着宝玉,谁敢越俎代庖呢
鸳鸯听了笑道:“原来是这个缘故,你什么时候也争上那二两银子不就结了?”
晴雯凤眼一横,妩媚娇娆,头一歪,道:“我争什么?我清清白白的女孩儿家,又没干那事儿,要那钱做什么?明堂正道的,什么都不是,拿那钱也不觉得烫手!
袭人又羞又气,照着她脸道:“姑娘这是要和我拌嘴呢?我什么时候得罪了姑娘?”
晴雯一把瓜子嗑完了,脚边一地瓜子皮,把玩着葱管儿似的凤仙花染得通红的指甲,道:“姑娘?别,我可当不起这姑娘二字。”
宝玉笑道:“罢,罢,罢,都是我的不是,你也不必说这个话。”
晴雯哼了一声,道:“可不就是你的不是?也就是你,才个个争相给你做,生怕别人抢了这巧宗儿,倘若是别人,谁有那份闲工夫!我就没听说有什么千金万金的大小姐们这么用心地给环哥儿做。
话到此时,外间有人咳嗽一声,道:“姑娘们,果子是洗洗送上来,还是先用水湃着?
晴雯道:“我去洗,宝玉不能吃凉的。’说着径自端起装樱桃的碟子出去了。
鸳鸯叹了口气,也没意思呆下去看袭人的脸色,便告辞出来。到了蜂腰桥上,却见水色如碧,青草如丝,只只野鸭、鸳鸯凫在其上,不觉站住看了一回。
宝玉今年不过十三岁,姨娘之争已经到了如此地步,鸳鸯暗暗苦笑,平素何等亲密友爱的姐妹,如今竟也争锋相对,唯恐别人来分一杯羹,下面小丫头在宝玉跟前略露脸,顷刻间便被打压下去。思及袭人本是贾母之婢,未经贾母允许,便由王夫人做主裁去,拿着和赵姨娘周姨娘们一样的月例,虽说贾母嘴里没说什么,可是鸳鸯知道,贾母未必不知情。
又想到袭人虽然拿着同等月例,终究没有过了明路,将来还不知道如何呢,打发出去不过就是上头一句话的事儿。这样一个人,虽出身不好,却极有见识,出府也能堂堂正正做个小门小户的当家奶奶,偏死心塌地地跟着宝玉过一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始有终。
幸喜自己从未有搀和之意,况又比袭人等大了两岁,鸳鸯如今只求一心一意地服侍贾母,等到了年纪,安安稳稳地出去,像琳琅一般,寻个老实本分的人家。
宁做穷人、妻,莫为富人妾。
看看琳琅就知道了,虽然她夫家穷,长年素月不在家,可是却比在侯门深宅自在得多。
鸳鸯越发坚定了这份心意,许是她这份志气,虽然生得比别人要好些,她却从未被袭人晴雯等忌讳过,即使在自己跟前拌嘴,也从不曾对自己生过丝毫敌意。
到了贾母房里,却见薛姨妈母女和王夫人婆媳邢夫人婆媳都在座吃樱桃,忙请了安。
贾母关切地问道:“宝玉身上可好些了,樱桃杏儿吃了不曾?”
鸳鸯笑着上前给贾母捶腿,道:“瞧着比先前大好了,说话也利落,拿去的果子,晴雯端去洗了,还没见二爷吃,我就先回